面圣当日一早,天尚未亮,殷秋离已到了别院。
面圣时间定在早朝后,殷秋离因王妃一事暂时被广文帝夺了早朝资格,反而方便了他亲自带人进宫。
林楚早已被小玉唤醒,带去沐浴更衣。
殷秋离安置林楚的地方是银月城著名的度假圣地,位于城西面的山间,那里遍地皆是温泉,权贵们便依山建造了各色庭院,或引水入室,或直接圈起。
一大早被暖呼呼的蒸了一蒸,让林楚舒服的同时,暂时有些迷糊。红着脸乖乖坐着任小玉打扮折腾了一会,等他开始清醒的时候,折腾已经结束,殷秋离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此时的林楚美得惊心动魄,就连殷秋离这种阅人无数的也为之惊艳。
之所以形成如此效果,一是林楚的容貌确实不错,二是因为林楚的气质,他是个安静,对外界并无多少反应的人,表情在他脸上是很少出现,这使得他身上形成了一种静态的美,像极了东越少女间广为流行的男型人偶娃。但他又并不是人偶,如此容颜下掩盖了一颗无比聪慧的心,使得他的眼不是娃娃那种毫无焦距的眼,而是清澈无垢的。
这种美的作用是让人无端的喜欢,忍不住爱怜,殷秋离也下意识出现了这个反应,好在及时清醒,想起了一个多月来的婆口苦心,深刻明白林楚这模样是骗人的。他赶紧干正事,带着林楚用膳的同时,将皇宫内的注意事项一一说明。
西洛皇宫位于银月湖南岸,依山傍水而建,风格规整,错落有致,奢华富丽。
位于北面的皇宫正门是其最大特色。
正门建于银月湖上,出入皆依靠船只,只有特定身份地位,或是立了大功之人才有资格乘船进入,因而能乘船出入此门是见非常荣耀的事情。
银月湖东西两岸皆有泊位供船只停泊,西岸的皆是官方泊位,供有资格的官员乘船出入。东岸皆是私人泊位,这些泊位多建于家宅之中,只有有资格出入的人家,方才允许建立泊位,因而获赐修建泊位是无上荣耀。
殷秋离的宸王府就有此等荣耀。不过今天他们是从别院出来,别院在西面,王府在东面,就不绕远路,直接从西岸的官方泊位上了船。
两人入北门之时,正逢早朝结束,权贵们正要乘船离去。
林楚一下船毫无意外就惹来一阵注目和惊叹。
这些权贵的想法反应和殷秋离一样,他们也是阅人无数,身边也不乏绝世美人。但能到他们身边的美人,要么被动被掳,要么主动接近。前者守节坚定,多以唾骂流泪反抗之姿态出现,后者则多样,或灵动,或热辣,或娇艳。
总之林楚这样的,他们没见过。也怪不得一下子就能迷得住宸王,这样的美人,他们也想拥有一个。
殷秋离见状,先是微咳嗽声以示不满,见无效果,脸色就开始沉了,用带上怒意的眼神扫了众人一圈。众人有所收敛,但耐不住贼心,还是偷偷打量着林楚。
殷秋离于是火了,搂住林楚的腰,以示主权,还冷嘲热讽道:“诸位今日都如此悠闲?无政务要处理?”
众人这才回神,纷纷乘船离去。
这一走,关于王妃的传闻又多了些,林氏惊为天人,宸王被其迷惑宠爱至深,不惜自犯规矩,于北门口和大臣闹翻。
殷秋离带着林楚到了上宣殿,这是西洛皇帝接见奉旨进宫之人的宫殿。
才进宫门,戏就开锣了。
宫门是开的,殿门没开,门外的小太监哆哆嗦嗦的在门口上报:“禀圣上,宸王到了!”
“朕忙着呢,让他在殿外候着!”殿内立刻传出了广文帝怒气冲冲的声音。
小太监的脸立刻皱上了,回头看了眼殷秋离,什么都不敢说,只敢示意:您看!
殷秋离也没示弱,朗声道:“皇兄,是您下令要见人,事到如今,您不能反悔。”
“朕就是反悔了!当初怎么就糊里糊涂答应了?”广文帝说着气话,愣是不开门。
殷秋离刚想辩一句君无戏言,有人比他抢先了,急冲冲往里一走,撩襟跪地就道:“父皇,君无戏言!这事既然是您答应的就不能反悔!”
来人是太子殷洛云,一早奉了命等在一旁做和事佬。
他的话一出,广文帝更气了,随手拿了东西就往地上摔:“你来掺和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父皇!您和皇叔,一个是我父,一个是我叔,都是我的至亲。你们有事,我怎么可以旁观?”太子满怀深情的说道,还特意用上了“我”字以表亲近。
广文帝似乎被戳中了心中软肋,故意停顿了一会才骂殷秋离:“你看看,侄子都比你懂事,懂得亲情!你呢?就知道气朕这个皇兄。”说着广文帝重重敲了下桌子,“进来吧!”
殿门遂打开。
殷洛云忙回头向殷秋离示好,请他进去,结果话没出口,被林楚给惊艳到了,傻愣在原地,心中只剩一个念头:好美的人儿!是我的那该多好。
殷秋离深知太子劣性,此人极其好色,又素来喜欢不择手段,林楚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不能坏在太子手上,便忙道:“侄儿,这回叔记你好,谢了!”
太子赶紧回神:“您是我皇叔,应该的。”
“那我进去了。”殷秋离牵着林楚的手进了殿。
林楚乖乖任殷秋离牵着,仿佛一尊提线木偶般,看得太子又是一阵心动,搓着手在外头小范围徘徊。他和广文帝有约定,暂时不进去,看情况进来添油加醋。
“跪下!”广文帝怒喝殷秋离。
殷秋离没对着来,扶着林楚跪下,自己也跟着跪了。
广文帝更怒了:“身为你的皇兄,朕自问这些年尽到了兄长之责任,还对你寄予了厚望。你倒好,给朕整出这么档事来?你让朕以后如何去面对朝臣?难道让朕去告诉他们,朕有眼无珠,连个皇位继承人都看走眼?”
广文帝这话看似斥责,实则是陷阱,要想坚持己见就等着放弃继承权。
殷秋离自然清楚,虽说今日他绝不会败,但也不能一上来就被人压制住,便避重就轻打起感情牌:“臣弟多年来受皇兄之爱护,心中一直感激。”
“感激?这就是你的感激?”广文帝指着林楚怒问,他的目光触及林楚,也微愣了一下,不得不说,殷秋离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皇兄息怒,您与臣弟乃骨肉亲情,臣弟与他乃情投意合,两者皆为真情。真情与真情之间怎会有冲突?”
广文帝一听更怒了:“你竟将朕对你的爱护,与他相提并论?”
殷秋离忙道:“皇兄错解了,臣弟的意思是两者一样重要,并无比较之可能。”
殷秋离说得声情并茂,林楚听了心底暗嘀咕,这诡辩的境界真是高。
广文帝知道今日之事目的不在于此,不能跟着殷秋离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更何况他的辩才远不如对方,便果断结束话题,道:“朕之真情被你视为流水,朕认了,那你说,这件事朕该如何跟朝臣交代?”
殷秋离一笑:“交代有何难?西洛律法、皇室法规上皆无规定王妃不得为男子,既然不违法,为何不能答应?”
这确实是法规制定者的疏忽,世人潜意思认为妻妾都该是女子,只有特殊爱好之人会认为是男子,故而制定时并未特别言明妻妾必须为女子。
广文帝在事发后命人查阅过典籍,清楚这点,不过他的目的在于答应,而不是不答应,因此也为多加注意,殷秋离提及,他直接将想好反驳之词说出:“确实无此规定!但若轻易答应,之后产生的连锁反应,你可担待得起?且不论身为皇族有责任延绵子嗣,就论万一国人效仿,西洛子民锐减,伤及国本怎么办?”
“这有何难?皇兄下旨奖励生育即可。”殷秋离早已思考过此类问题,有奖自然有人去生,也就无人去效仿了。
“那你呢?万一朕将皇位传于你,你却无子嗣,百年后怎么办?别跟朕提过继,过继子是不能登基的。”
这是西洛皇室的一项奇怪规定,因其史上出过好几桩因过继惹出的动乱,因而皇室才有规定,允许过继,但不允许过继者登基,同时也添上了允许同胞兄弟继位的规定,以防皇帝无子嗣而断代。
其实胞弟登基的危害性对比过继子登基也就半斤八两,前者登基往往是盛年,利于皇室掌权,但不利于前代帝王的其他子嗣。后者登基之时大多年幼,无根基,不利于掌权,容易被把持。在皇帝被把持和皇嗣被残害的选择上,法规制定者选择了后者,认为权力稳固更为重要。
这个问题最佳解决方式是多娶几个便是,但对殷秋离来说不行,他明言过对林楚忠贞不一,唯他不娶,若是因子嗣问题改变初衷,岂不是笑话了。
当然这也难不倒殷秋离,他早已有应对之法。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广文帝没给他机会回答,而是直接将冒头对准了林楚。
“朕知你与皇弟情投意合,但你可曾为他想过,娶你为妃,他今后之路怎么走?”广文帝盯着林楚问。
殷秋离知道对方是当林楚软柿子捏了,他清楚林楚不是软柿子,但之前他说过今天的事由他处理,不能真让林楚应对,便道:“皇兄,他害羞恐怕回答不了。”
广文帝一看乐了,戳准殷秋离软肋了,怒道:“朕还没答应呢?你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朕就要他回答!”
林楚跪在地上这么会,早已摸清广文帝的想法,知道对方费尽口舌兜着圈子不过就是为了捞好处,也知道殷秋离准备充分,对方绝对捞不到好处。双方不停的唠唠叨叨讨价还价,最终只体现在一件事上,那就是他和殷秋离在殿里究竟跪多长时间。
本来呢,这种事林楚是无所谓的,不就是跪一会?吊三天他都吃得消。可偏偏广文帝上来为难了,他又审时度势了下发现自己不是不能反击的,于是就果断出击了。
林楚推开殷秋离,对着广文帝一阵磕头,完了万般愤恨哭诉:“禀圣上,草民本就无意于王爷,是王爷强逼草民,草民无奈,只好隐忍至今,方得机会御前申诉,求圣上为草民做主!”
这话如同一面破铜锣,哐当一下砸地上,把好戏砸成了烂戏,剧情如脱缰野马一般狂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