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小半个时辰才到,我流血流的都有点晕了。子夜火急火燎的把请医者的侍女骂了一顿,两个侍女一脸委屈:“方才来的路上,慕萝神女说手上有伤,请医者包扎了一下,耽误了时间。”
“孰轻孰重你们分不清吗?”
医者被子夜的愤怒吓到了,磕了一个头告罪,然后才起身娴熟的止血上药包扎,动作干净利落。扎好伤口,从药箱里拿出了几粒药丸,犹豫了一会儿,又从怀里取出一粒药让侍女用水和开让我饮下。
怪事,谁家的药放怀里?医者这行为让我有些疑惑,子夜将那散着苦涩味的药递来时我避了避,不愿入口。
子夜说:“吃个药也这么任性!看你下回还割不割腕!”
我有气无力的顶嘴:“我不是割腕!”
医者搭话:“神女,这只是一个补血养气的药,快些喝了吧!”
在子夜半哄半强迫之下,我勉为其难喝了几口,药味实在难闻,喝的我几欲干呕。
他诊一诊我的脉,躬身对子夜道:“殿下,神女伤口并无大碍,但神女腹中孩儿刚刚两月,失血难免影响到腹中胎儿,一定要注意休养。神女脉象起伏不定,千万注意情绪要愉悦,不要波动太大,以免对孩儿不利。小神告退了。”
子夜道了声谢就让他出去了,关了门转身对我说:“特意把慕萝留在那里顶着回来陪你。”末了哼了一声,“谁知道一回来就看到你在割腕!”
我猛一拍桌子:“说了是不小心划到的,你要啰嗦几次啊?”
子夜没好气的笑了:“你吃火药了吗?没听见大夫刚才说叫你情绪不要波动太大。”
“关你什么事?”我转身走到门前,一拽门把,拽不开。好吧,门上有禁制!子夜走过来,掰过我的身体推在门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颇具压迫性。
我哼了一声:“干什么?”
他伸手挑起我的下巴:“月余未见觉得你变漂亮了,就是刚才犯傻割腕,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来,给为夫笑一个。”
我打开他的手:“说了不是割腕,滚!”
“不滚。”他低头压向我,微微张口轻咬我的唇瓣。我激灵了一下,猛将他推开,扬手掌掴他的侧脸。啪一声脆响,子夜愣住,我也愣住了。
“晚星!”
子夜眸底火焰滔天,我心中隐约有些惶恐,吓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怎,怎,是你,你,你,你先……你先无礼的,我,我是,正当,正当防,防……”
还差一个“卫”字没有说出来,被他堵在口中。唇舌柔韧而极具占有欲,极具侵略性的撬开我的唇齿,掠夺着呼吸。我十分抗拒,不停地推搡。双腕一紧,被他捏住按在头顶,他腾出另一只手捏着我的下颌,唇齿狂风骤雨一般交磨,不适感随即而来。不晓得是不是牙齿磨破了唇畔,丝丝甜腥在口腔中溢开。
这种吻简直是场惩罚,是场灾难。
“疼……”短促的呻痛从压抑的喉咙里冒了出来,星星点点的泪光也溢了出来。
子夜滞了一下,松开对我的钳制,愣愣的看着我:“哭了。”他立刻认错,“是我不对,你别哭了。”我抬手抹去眼泪,扭过脸不愿接话。二人僵持许久未动。我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大约时刚才的那碗苦药没把我喝好,反而喝坏了,浑身疲乏。眼神一瞥发现墙角有张软榻,于是推开子夜径自走去。
脚下没迈出两步,便被子夜从身后拥住,他抱的很紧,下颌抵着我的发心。我有些晕沉,有点想推开,却觉得手上无力。
“晚星,这样的杀伐,我们还会遇到很多次,交换人质时神界三万神兵被杀,一月前你下令灭了临湛的两百骑兵,我不怪你,因为这是阿修罗界和神界的战争,我下令杀死三万阿修罗军你也不要怪我,因为这是神界和阿修罗界的战争。”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不是你我的战争,撇开战争,我们只是我们。”
我冷冷一笑:“你真会开解自己。我们?子夜,你我阵营相对,我们不可能了!”
子夜急了:“什么可能不可能,我们都有孩子了!我说过要你等我,等着我平定战乱将你迎回神界,你要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有这个本事,可代价是什么?”我费了好大得劲掰开他圈在我腰间的手,回身望着他,“代价是什么?像今天这样,代价是我阿修罗界千千万万的生命。”我哽咽了一声,“阿修罗做错了什么,狆禹做错了什么,润祈背叛狆禹谋权篡位,为什么要阿修罗来承受地外地的黑暗和寒冷?”
他不解:“时隔七十余万年,谁对谁错还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做错了什么,我父母亲做错了什么,我们一家三口可有半分对不起神界,还有琅珂……”
“咚咚咚!”外面响起稳稳地敲门声,打断了我的话。这么一打断,我当场忘了自己刚才说到哪儿了。
子夜仿佛没听见敲门声,叹了口气:“不提这些了好吗?大夫说了,你要保持心情愉悦,来笑一笑。”他抬起指腹擦去我眼角的泪花,将我揽如怀中,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刚才打我那一下你记着,是要还的!下手真狠,怎么忍心啊?”
他突然撒娇,逗得我没忍住笑了。猛然觉得子夜也很不容易,一边要应付他父王下达的各种命令,一边还要安抚我,也真是难为他了。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
子夜望着门口道:“何事。”
门外响起慕萝的声音:“殿下,方露来了。”
子夜十分淡定地问:“她来做什么?”
但我不淡定了,好不容易缓和点的气氛顿时毁了,我从子夜的胸前抬起头来,问:“她一个仙人,是怎么来到神界的!”
“她手上有一个神界的法器,那个法器护着她,我也蛮惊讶的,她……”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带方露道神界。”我的不说我都忘了这号人物了,竟然靠着天瑜宝珠到神界来了,多厉害的旧情人,够厉害。来干嘛,继续还她的情债?好么,三生三世都能遇上,缘分很深啊,呵呵,那我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我脚下一个踉跄,幸而手边有桌子让我扶一扶,我撑着桌子晕了晕眼,瞅见了手上的遏灵绳。大约是灵力被禁,刚才又失血过多,所以不舒服吧!我将系着遏灵绳的手腕递到子夜眼前:“解开。”
“晚星,你听我解释,她伤的太重,你把她推水里去了,她的伤口进水太危险我实在没办法…”
子夜还解释了什么我没听清,只觉得自己胸口起伏的厉害,血液翻涌,呼吸都有些困难。
门被推开,慕萝闪身让进来一个白色的身影。锦袍如月华般垂下,长发绾成精致的发髻,佩戴着浅色鸢尾花,她提着一个小小的花篮,篮子里装了数十枚黑化的符节。
子夜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方露巧笑盈盈:“夜郎,露儿叨扰多日,也想为你做些事情,那些阿修罗军的尸体上,都带着这样一枚符节,我摘了些回来,给你看看是何物。”
是何物,那是阿修罗军出入军营的凭证,每一枚上面都写了他们各自的部队、姓名。人在符节在,人亡符节毁。方露提的篮子里,每一枚符节都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玉色,各个都呈现着阴沉的灰暗色。因为它们的主人已经死了,所以它们也失去了灵力。
看着这些已经黑化的符节,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冷了下来,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
方露转脸看到我,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露儿施礼,竟不知夫人在此,夫人莫怪,露儿并非有心打搅……”
我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晚星,晚星?!慕萝,叫医者,快!”
梦里见到了琅珂。
我心里一直记着琅珂已死的事情,此番见到他风流倜傥的站在梨花树下和流川御谈笑风生,当场就反应过来这是在做梦。场景十分模糊,又像是阿修罗界王宫,又像是我神界的家星神阁,又有点像昆仑山。我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双唇颤抖,从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哭声。
琅珂穿着青色的长袍,手执一柄纸扇,笑的风流倜傥,“哄小妹这种事王兄就交给我吧,小妹脾气大,你躲躲,看我的!”
我眼眶一热,眼泪簌簌而落。哄我吗?我在阿修罗界和琅珂他们相处的那半年,他们真的是使劲浑身解数来哄我、逗我,送首饰,送玩物,带我出去逛街,逛园子,不可很可惜那时我一心想回神界,十分不领情。
记得有一回,琅珂游海归来觅得一株红珊瑚,回来就叫人打磨成了四个手串,母后、母妃、狆禹还有我,人手一串。他将手串送给我时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啊,另外三串都是九颗大珠穿的,只有你的,我是命人磨了一百零八颗小珠,穿成长串,小妹你肤如白玉,绕在手上绝对好看,来来来我给你戴上!”
思及往事,难免又落几滴泪,开口唤:“王兄。”声音出口,哽咽不成。
他二人仿佛与我隔了一个时空,他们自己说话,对我的到来全然不见。梦里吹过一阵风,一树梨花珠零玉散,琅珂的肩头覆了几片花瓣,流川御帮他随手一掸,他便不悦了:“王兄怎的这般不知风情,落花有意,我怎能这样辜负。”
流川御无语的望着他,一脸无奈:“你什么娶了王妃再跟我说这样风情万种的话吧!酸!”
两人爽朗笑出声,我也破涕跟着笑。是啊,要是琅珂还在,他和流川御一定会一直这样兄友弟恭,相亲相爱。多少年后他们中会有一人继承王位,另一个人尽心辅佐,他们的孩子会像他们一样,花前月下过着平静的生活。
如果琅珂还在,流川御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终日寡言少欢,洛芙母妃也不用对着一块牌位落泪伤神。
如果琅珂还在,阿修罗界和神界大约不会打起来吧,我和君殿川修的仇也如果琅珂还在,我和子夜,大概也不会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