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好人，所以不会拒绝我们提出的请求。”智能方丈眯着眼睛，夹了一筷子素鸡送进嘴中，缓慢地抿了抿嘴，咀嚼几下吞咽下肚。
谢天衍跟着他一样夹了块素鸡，但是力道没有把握好，白嫩的素鸡被夹碎了。
“施主心境有缺啊。”智能大师评价了一句。
“跟心境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太长时间没有活动，手上的力道都生疏了。”谢天衍淡淡地说。
智能大师将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然后放下筷子，盯着桌对面的烛龙生，低声说道：“你们想要在少林动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某些情况下还能为你们提供方便。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烛龙生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了勾，“在少室山上，不能杀生？”
智能大师双手合十，低头垂眸，道了声阿弥陀佛。
这老和尚冲着烛龙生点点头，站起身，从来路下山去了。
他是来给烛龙生送饭的。
饭菜已经送到，而且条件也已经告知了烛龙生。
智能方丈其实并不愿意跟这个家伙产生过多的牵扯，但是现今的少林寺正处在最虚弱的状态中。
烛龙生那天晚上在他们几个长老面前亮明了身份，少林寺乃至当今佛门正宗，跟朝廷关系密切。
睿哲皇帝将烛龙生的情报告知过少林方丈。
并且请少林代为留意。
少林寺还没有去搜寻烛龙生的下落，这个人却主动找上了少林来。
那一晚，是达摩院的长老玄通大师尝试晋升的日子。
智清、智能、智慧以及玄通的师弟，智清他们的师叔玄达，四位大师作为护法守在达摩院外，顺便观摩玄通大师的晋升过程。
那晚上，夜很深，天空中有淡薄的云层，不过遮盖不住皎洁仲夏月亮。
清冷的银色光芒投在达摩院的宽敞院子里。
智清他们四位大师站在院子中央，一起抬头看着前方的达摩院主楼。
达摩院主楼大门敞开，以明黄为主色调的大厅中央，有一只青铜炉鼎，里头有檀香袅袅，炉鼎前方，一个苍老的大和尚盘膝坐在蒲团之上。
这个面色红润如同婴儿的老和尚，正是玄通大师。
玄通一身修为已经抵达了头陀境界的巅峰，是当今少林第一人。
佛门的修行境界从低到高分别是：沙弥、戒律、头陀。再往上的境界，称为金刚。
天裂之后，已经有不少按耐不住的头陀境界僧人尝试晋升。
但是失败了，有的遭受了反噬，直接身亡。有的修为尽失，沦为废人。
玄通他们这一辈有七个长老尝试了晋升。
都失败了，他们在一道道煊赫的金光之中试炼自己的佛心和禅意，结果并不能达到圆融如一的境界。
强行晋升金刚境，结果结局惨淡。
也正是因为那些高手都失败了，所以玄通才会是“当今的少林第一人”。
因为比他修为更高深的高僧们，基本都废了。
今日下午，玄通找来智能智清几人，请他们为自己护法，说要尝试晋升。
智能他们几个晚辈赶紧苦口婆心地劝说玄通大师不要冲动。
如今少林寺的高手们都因为晋升而落得了悲惨下场，玄通师叔作为少林第一人，头陀苦行境界的巅峰强者，还请多替少林考虑，不要再冒险了。
少林寺已经承受不了再一个高僧陨落的损失了。
玄通安静地听着智能他们几个晚辈劝诫。
等他们说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停下来。
玄通才开口问他们，“我们这些凡人修禅问道，为的是什么？”
智慧想都不想就回答：“为了超脱。”
玄通又问：“何为超脱？”
智慧答：“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智慧大师开始背诵经文，向在场的师兄弟师叔们展示自己脑瓜子好使。
然后他就被玄通一掌拍翻。
玄通面色不变，淡淡地道：“别给我拽经文，我抄写经书的时候，你还在扛沙包呢。”
智慧哂哂地爬起来，没敢多说话，低眉顺眼地站到了一旁去。
玄通转头看向智清和智能。
智清大师虎躯一震，上前一步，先合十双手冲着玄通师叔鞠了一躬，然后开始回答师叔的问题：“师叔，我以为智慧师弟所言不错，我们佛门修行的最终目的，就是超脱。”
他说着，抬眼偷偷瞟了玄通大师一眼，见玄通脸上没有其他神色，便定下心神，继续说道：“所谓超脱，就是修得一颗无欲佛心，养得一身慈悲禅意。堪破红尘，抵达彼岸。”
玄通大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那你告诉我，彼岸在哪里？”
智清张了张嘴，心说经书上就是这么写的，我哪儿知道彼岸在哪，我要知道那我不就得成正果了吗。
玄通眯起眼，瞅着自己的这个晚辈。
智清想了一会儿，想不出答案，也不敢随便回答，只能低头，道：“还请师叔教诲。”
玄通没有揭晓答案，而是扭头看着当今的少林方丈智能大师。
智能见师叔的目光看来，他也上前行礼，然后一挥袈裟的宽大袍袖，道：“师叔，我以为，我们佛门中人，八戒三悟，修身养德，目视彼岸，苦行此生。超脱红尘业果只是修行的目标，而过程，则是戒律与苦行，守望苍生，护卫正道。”
听着师兄侃侃而谈，智清和智慧忍不住侧目于他。
玄通嘴角慢慢地挂起笑容，智能见了，便说得越发慷慨激昂。
玄通抬手打断他口沫横飞的演讲，笑容不减，瞧了智清和智慧一眼，斜着眼道：“知道为什么智能这厮能当掌门了吧？”
智清和智慧以为师叔要敲打自己，赶紧低头，齐声道：“知道了。”
玄通一拍大腿，“知道个屁，像他这么能吹的，找遍全少林，也只能找出他一个来！你们都是些老实的憨货，不是什么道理都要去书上找的，多学学智能，所谓的道理，不过都是人嘴里说出来的。”
智能抬手挠了挠头，虽然玄通师叔好像在夸他，但是这话听着不怎么顺耳。
玄通叹了口气，瞧着这仨晚辈，还有旁边一直坐着没说话的玄达师弟，他道：“几百年前，道门祖庭都拼掉了，才将那些大妖镇压。几百年后，如今，大妖们开始蠢蠢欲动，将要卷土重来。道门没了，但是佛门还在。
佛道两家一直有异见，但是有一点是共同的。
道门和佛门，都希望人类能够继续走下去，创造更多属于人类自己的辉煌。
我们问道，不过如此罢了。
什么超脱，什么卫道，呸，说白了，还不就是为了明天更好一点点，挨饿的人更少一点点。是这个道理吧？”
智能他们三人垂下脑袋，没法反驳。
玄通看着他们，道：“金刚境以下，连站在大妖们面前的资格都没有，那几位师兄为什么着急晋升？还不是怕晚了来不及，怕少林遭受青城剑派那样的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