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康抬头望向窗外,夜色滚滚,繁星的色泽相较万年以前已黯淡了不少。自从神界消失,须弥圣境不知所踪,这日月星辰仅靠着残存的神力还在维持着斗转星移。也许过不了太长时间,它们神力耗尽的那一刻,世界将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那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正在少康陷入沉思的时候,庖正敲门进入,送上几盏清茶。
茶渍在水中沉沉浮浮,庖正偷看了翼王一眼,欲言又止。
翼王接过茶盏时,茶水暖香升腾,打湿了他的指尖。他眼光一斜,看见了庖正那局促的神情。
“你有什么话,说吧。”他道。
庖正噗通跪地,给翼王磕头道:“请翼王为下官做主。”
“你和你女儿救了我们的命,有什么需要我替你做主之事,但说无妨。”
庖正转头看了少康一眼,神色严肃道:“少康承诺了要娶我家女儿,我这才答应跟他一起搭救王上。我这么说也不怕王上责罚,但大丈夫一诺千金,请翼王为我父女做个见证,省得这小子日后飞黄腾达了死不认账。”
少康体内的少昊之灵尚未隐去。当时少康承诺要娶艾女,少昊尚在沉睡,对此事一无所知。此时听见庖正之言,顿时蓝眸一凛,质问道:“我何时许诺过要娶你女儿?”
庖正也没注意少康眸色的变化,哪里能注意到面前站着的是少康还是少昊。听见这句质问之辞,他脸上已是一片幽怨愤懑,抬起头对少康道:“这茶汤子还没凉,你就失信于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那首诗怎么说来着,”庖正迟疑了片刻,站起来,使出浑身力道拽住少康道:“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这首诗说的就是你这种人,我今天就要替老天爷教训教训你。”
“住手!”翼王一声令下,那庖正慌忙跪地,“都到了什么时候,还有心思谈儿女私情。此事,容后再议。”
翼王心想,既然少康不愿将身负少昊之灵一事说破,定然有自己的心思和部署。他一挥手,随即让庖正退下。
庖正虽然怒气未消,但只能唯翼王之命是从。他站起身,向翼王行了个礼,然后端起茶盘推到屋外。
小艾从他手中接过茶盘,见父亲面有怒色,立即问道:“怎么了?”
“那孩子真不是个东西。刚才答应了娶你为妻,现在站在翼王面前,居然矢口否认。”庖正抱怨道,“你就是个死心眼,还死心塌地帮助他。”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少康不是那样的人。”小艾道。
庖正叹息一声:“遇见那个毛小子,你连亲爹都不相信了。什么时候你把命都献给他,你才知道你爹的话是对的!”
这边庖正还在艾女面前对少康各种抱怨,那边翼王已话锋一转,对少康道:“你当真许诺了那庖正,要娶他女儿为妻?”
少康目光一寒,一道仙气从体内飞泻而出,他的眸子瞬间沉寂为黝黑之色。只见那仙气若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渐渐沉降,在少康身侧立定,渐渐幻化出一个透明的人形,这当真是天神临世。
翼王和八神将注视着这个场景,无不惊愕连连。
这是两副何其俊美的面孔!
这两位,一位皮肤白皙,一位面色冰冷;一位黑眸目光坚毅,一位蓝眸似雾气环绕;一位眉宇间透着少年桀骜的稚气,一位浑身散发着神族骨子里自带的狂傲;一位身负重塑夏族王者之命,一位身负重回须弥圣境之责。
翼王已有上万年没见过少昊的真身,如今这少昊之灵与少康并肩而立,那眉宇之间竟有几分神似。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两位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四目相对,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孩,眼里皆是彼此责怪的神情。
“你为什么背着我跟那女子私定终生?”少昊气恼极了,那清冷的眉目里驻满了浓浓的忧伤,“我是神族,神族怎么能跟兽族苟合?”
“那有什么不可以?”少康一脸不屑地望着他,语气中带着苛责之意,“兽族不也是你的父神帝俊大人以凡生之相幻化为伏羲上神跟他的妹妹女娲婚配才渐渐衍生出来的么?”
“我父神是应天命造人,跟女娲那段往事,岂能是你这种儿女间小情小爱可比的?”少昊眉头紧皱,言语中没有任何温度。
“我答应庖正的婚事,也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这不都是为了救出翼族王族么,这哪里是小情小爱。况且若没有那小艾帮助扶持,你现在估计只能再去寻别的肉身了。”少康脖子上的经脉抖抖地立起来,脸涨得通红,不依不饶地忿对少昊。
翼王和八神将注视着眼前这两人之间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一脸尴尬之色。少康还是个孩子也就罢了,没想到时隔万年,这少昊的脾气也是一点也没变。
“救命之恩一定要以身相许么?”少昊冷冷地少康道。
“但我已近应了这门亲事,总不能言而无信吧。”少康嘟着嘴,腮帮鼓鼓的,似乎就要喷出火来。
“你必须给我退了这门婚约,我决不允许凡间的女子玷污了我的肉身。”少昊也死死盯着少康,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翼王沉吟片刻,心想着如今正是翼族危难之际,决不能因一个小女子的婚约坏了大计。他站起身,缓缓道:“二位,权且搁置争议,凡事以大局为重,可否?”
“那不行。”少昊虽然面色清冷,那气势却似乎能刺穿人心。只见他凌空腾起,化作一道金光钻入少康体内,少康的眸子瞬间蓝得如两道无底的深渊。只见他冷冷一笑,嘴角的弧度弯得恰到好处,“你们先商议你们的计划,我得先把这儿女私情之事做个彻底的了断。”
说着,他双手抬于胸前,运了一道真气,将少康的元神稳稳压住,然后打开房门,信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