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梅亭宛若被雷劈中一般呆愣在原处,这话中的信息量太大,让他有些消化不良,还有宣芒那近乎露骨的意图也让他有些厌恶。
“你给我滚开!沈楠竹呢!让她出来!她算什么东西,你们这些前朝逆贼,我们谢家死都不会向你们屈服的!”
谢瑶茶有些语无伦次的怒吼,宛若积攒了几天的怒意在这一瞬间喷发一般,即便被封了内力,也凭着一腔热血朝着宣芒挥拳,想要打死这个欺辱她弟弟的流氓。
然那来势汹汹的一拳却被宣芒轻飘飘的拦下,宣芒微微歪头,唇角勾起,在谢梅亭的注视与惊呼之下,直接将提膝猛然击中谢瑶茶腹部。
一声痛苦闷哼在谢梅亭的喊声之下显得有些微弱,但有些无力支撑,虚弱倒地的身躯,却占据了谢梅亭的整个视线。
宣芒看向谢瑶茶的眸中划过一缕冷光,做戏做全,不光眼神得到位,台词也还得接着念。
“都一天了,还是学不乖,这里不是帝都,也不是谢府了,还请二位想想清楚,再反抗下去,殿下没了耐心,身为谢家人,在青州这个地界你们会有什么下场!”
说完,宣芒复又看了一眼焦急扶起谢瑶茶的谢梅亭,弯了弯眉眼,温和的笑笑,仿若刚刚那些残暴都不存在一般。
然谢梅亭只冷冷瞥了她一眼,带着些许怒意。
宣芒没待太久,将饭送到,又按照计划把该说的都说了之后,便离开了。
门前再次传来了一阵上锁的声音,让逐渐清醒过来的谢梅亭意识到了他们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处境
“二姐,她说的...到底...什么意思?”
谢梅亭口舌发干,也没心情去倒水,心下一阵阵发寒,颤声询问着看起来知道更多的谢瑶茶。
“阿亭...阿亭...”
谢瑶茶唤了两声,那有些虚弱的语气间夹杂着一抹心疼,让谢梅亭一阵心揪。
“沈楠竹她,是前朝郁氏遗孤,还是,幽莲凤君李未希的后人,她...”
谢瑶茶看着谢梅亭蓦然僵住的神色,有些说不下去的别开头来,却被谢梅亭有些手忙脚乱的掰了过来,晃着她的肩膀。
“二姐你在说什么?你骗我,怎么可能,她不是沈家少主吗,她怎么会是...前朝遗孤?”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谢梅亭疯狂摇头,一直未能舒展开来的眉心锁得更深,双眸充斥着淡淡水雾,一声声的质问着看起来十分虚弱的谢瑶茶。
谢瑶茶眼前一阵发黑,自是知道这个事实对于谢梅亭来说有多么残忍,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天下皆知,前朝外戚李家所迫害的臣子百姓当中,谢家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谢氏全族被灭,且手段残忍。
比起因家主蓝顾在战场上临阵逃脱而九族被诛的蓝家来也不遑多让。
谢家家主谢青以及一众嫡系血脉尽数被绑在了皇城门前,无水无粮,曝晒而死,凡有伸出援手者,以同罪论处。
余下旁支,女为奴,男为妓,从豪门贵族一下子跌入泥沼,成为了最为卑贱的人,任人凌辱迫害,摧残致死,便连刚出襁褓的婴儿,都一同被连坐,无一有善终。
而这一切,竟都只源于谢家家主的一句谏言。
‘妖后祸国,望陛下诛之!’
就因这一句话,谢家上上下下近千口人,只有一个在战场上被出卖的少主谢舒为沐明月所救,侥幸活了下来,却也被朝廷满大陆的通缉追杀。
李家之人,势不肯放过谢家任何一个人。
那千百条人命,无尽的凌辱,谢舒一直铭刻于心。
哪怕日后归顺了明主,夺了天下,复了家仇,却也没有将这段过往就此掩埋,而是刻在了宗祠石碑之上,告诉所有后人谢家曾经所造劫难,同时以示警示。
谢梅亭及笄那日,于宗祠祭拜,自也是将那碑文从头到尾看了个遍,这些过往,他如何不清楚?
可现在为什么,为什么他的二姐跟他说,前不久才来下聘,与他定了亲的竹姐姐会是...李未希的后人?
怎么会...
“她沈楠竹卑鄙无耻,在桐林中给你我下了药,将你我二人一路从京郊带回了这前朝遗民所盘踞的青州雪山之上。
她们给你喂的水中都混有迷药,似是不想你我清醒,但我途中醒了一阵,她们再次喂水的时候便假装喝了,实则是吐了出来,这才没一直陷入昏迷。
二姐假装昏迷,于清醒的时候听到了些许沈楠竹与那些前朝逆贼的对话,这才明白过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们将你我带回之后,便软禁起来,日夜看守,二姐被她们封了内力,救不了你,是二姐没用。”
谢瑶茶咽下口中血沫,然说出的话语间却带着些许的血腥气,便是旁边香案之上弥漫的烟雾,都无法将其掩埋,被嗅觉灵敏的谢梅亭捕捉在内。
这一番交代,除了人物有些颠倒以外,其余的都是事实。
沈楠竹的确中途也醒过来一次,还差一点就用自己的随身之物引来了东宫的人。
还是谢瑶茶防着她,以谢梅亭作为威胁,让她没能得逞,改了行踪,换了路线,又加大了两人药量。
所以谢梅亭在刚刚醒来的时候才会一直头疼。
在谢瑶茶真情实感的痛骂以及控诉之下,配合着她刚刚被宣芒一击之后的虚弱。
再加上她谢瑶茶的身份还未暴露,谢梅亭在听了这些之后逐渐在崩溃的边缘处徘徊。
谢瑶茶见状兀自压下自己的怒意,眉眼间溢满了心疼之色,握住他不断颤抖着的手腕,语气间带着些慌促。
“阿亭,阿亭,你别这样,二姐还在,二姐陪着你。”
“她...她要带我回来...尚可理解,可二姐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梅亭气息十分混乱,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却仍从无数的冲击之下,找到了点异样,而后紧紧抓住,试图从溺水中走出。
谢瑶茶眼底凉了几分,她就知道这个素有才子之称的弟弟聪明,迟早会发现不对,但她却没想到会这么早。
但她并不慌,而是极其愤怒的说道。
“呵,为什么?阿亭,你那般清冷孤傲的人,她若是只带了你一个人回来,你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会如何?”
谢梅亭沉默,眉眼间一片哀凉。
他许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