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渊的脸色煞白。
今日之事,他在晓得那事后便思量过许久了,可若狠心来说,他仍是饱受折磨的。
“自请退位,退神元,削神籍,做生死轮回凡人。”
澜渊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很淡定,像是在宣布一件事情的圆满结束,或是下令将一些为非作歹的小妖伏诛。
总之,这事情本人好似指的并不是他。
彼时瑶思是茫然的,她怔怔的看着澜渊,这人是怎么做到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还是他早就想好了要如此做,暗地里做了不少的心理准备。
可即便那样,好端端的一个天帝,要堕去神籍,做个入生死轮回的凡人,他到底是有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可说出如此一番话。
一瞬间,瑶思的眼眶开始因苦涩变的朦胧。
可她却能清晰的看到那个她一调侃便会满脸涨红,瞧见她都会绕路走的澜渊。
她看到那个月夜里与她长谈,星河下轻吻她脸颊时,澜渊那双透亮光点的眸子。
她看到润物细无声,在凡尘历劫的那些日子,无时无刻陪伴她左右,因她一举一动牵其心魄的澜渊。
她还看到怀若阴谷中,满身伤痕,神元被受折磨,却仍旧面带笑意于她谈笑的澜渊。
往日一幕幕,接二连三的浮现在眼前。
那些曾经在瑶思心中,最温暖、最清澈、最牵其心魄的过往,就这样如走马灯,五光十色地一闪而过。
如今的瑶思一直在笑,从她来此的那个夜晚,到遇见澜渊后那些美好岁月,这些回忆并不多,匆匆百年,纵然可以欢笑纯粹快乐的日子屈指可数。
澜渊也意识到瑶思心中所想,他眼前也一五一十浮现过与瑶思那些往日时光,记忆如此流转着,那是他五万多年里唯一能开心的上百年。
眼下,两个热烈而纯粹的心,似乎也随着气氛陡然安静下来了。
这样一个大仁大义的天帝,瑶思忽觉得自己何德何能陪的上他。
她没有言语,确切的说,她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一切的兵荒马乱,就此偃旗息鼓。
澜渊的脸皮薄,也不善言辞,他心里晓得瑶思如今的心情很是复杂,他今日这些言词,只是想在师尊与瑶思之前求一个平衡,并非瑶思那些所言。
可感情有时疾如电光火石,有时又缓如滴水石穿。
瑶思是感情的前者,澜渊便是那个感情的后者。
沉默了良久,灶台间本冒着温热的水汽早已蒸散不复。
澜渊苍白着脸,朝瑶思挪了挪步子,缓着声音,用一种近乎期盼与渴求的语气:“莫要在生气了,好不好?”
瑶思抿着嘴唇,不想去对上澜渊的眼睛。
她何止是生气,她还伤心。
瑶思没有言语,早饭没心情去吃,挪着步子离了膳房。
日头渐高,茫无目的的瑶思一路又去了少微宫前的暗林里。
那是她无所事事时自娱自乐的好地方。
她躺在盘根错节的老树枝上,手间能够的着的树叶早被她百年间扯的干净。
搞笑的是,树干上还隐隐约约能瞧见她来此没多久,复习高数刻下的多元微积分和空间几何的题目,几百年没复习了,她看着生疏的很,往日里信手拈来的算法如今也不值一提。
她自嘲的笑了笑,捻着手中开放的出尘空幽的桂花凝神。
方才她的确不太冷静,在此处静心想想,占在澜渊的角度上,或许他比自己更为难。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远处似乎有三两个仙侍未发觉她在此,唧唧喳喳的边走边谈笑。
都是些女孩子家胭脂水粉的日常,最多不过八卦谈论某某男女之事。
可说着说着,瑶思便听见了更让她恼火之事。
“前些日子,那灵女不在的时候,红缇与天帝在镜鸾池上,你我几人不都瞧见了嘛。”
“据说啊,红缇她日日绣些锦帕,每隔数月便一并都赠予天帝陛下。”
“莫要胡说,天帝陛下何时收过她的帕子?”
“天帝陛下未收还不是因为灵女,灵女向来说一不二的暴脾气,怎可能由着红缇与陛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不,将人家赶去月老府上了。”
“那我们可要赌一赌?”
“赌何?”
“就赌,陛下一万年里可要纳红缇为天妃。”
“好啊,我赌天帝陛下钟情灵女,定不会纳红缇为妃,赌注老君灵丹一枚。”
“可别忘了,当年灵女就是软磨硬泡追求的陛下,陛下和顺的性子,自然耐不住红缇亦如此,那我赌天帝陛下会纳红缇为妃,赌注,就老君灵丹三枚。”
几位仙侍,边走边说,嘻嘻哈哈的声音渐渐疏远,再之后,瑶思也听的不甚清楚,总归,是拿她与红缇相比较一事。
只是她听的又生了一阵闷气,澜渊与红缇镜鸾池之事,何事?
奈何如今白泽与绾玉二人不在,她连个求证的人也寻不到。
人在生气的时候,大脑总是不由控制。
彼时,瑶思怒火翻涌而至,做事情全靠两眼一冲动,便蹭的又杀去澜渊的书房兴师问罪。
尚未至书房内,隔了远远的距离,以及那浓厚的仙泽遮眼,瑶思一眼便瞧的透亮。
书房前立着的两人,不就是她要兴师问罪的澜渊与红缇二人嘛。
白衫与红袍相对异常惹眼,白衫人袖口翻起的红帕更是宛如穿心的利刃刺进瑶思的眼眸。
彼时,瑶思整个人一震,她就像从万丈高的云头,忽的失去重力,急速的下坠。
当一切万籁俱寂后,如今的要死似乎只剩下了澜渊,然而,又似乎连澜渊也不剩了。
瑶思她是个典型的狮子女,她很少会乖巧的眨巴着大眼无辜地望向别人,祈求得到帮助。
身为狮子女的尊严就是直来直往。这份不愿意,是她对眼前一切保持距离甚至显得有些茫然无措的原因。她内心一定是有一套属于她自己的衡量标准的,她也不止一次表示过,一件事,如果触及底线,她就绝不会去做,当然也绝不允许别人触碰了她的底线。
眼前,澜渊可不是正在触碰她的底线。
然而,瑶思却一改往日的震怒去讨要个说法,而是尽量克制着自己,使自己冷静再冷静。
可无论再如何冷静,她都不无法完全摒弃了对澜渊感情,自然而然的去询问他二人在作何。
沉默了很久,她终是没做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