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桃见巧儿拉长了脸也毫不介意,她已经完全沉浸在月亮带给的喜悦里,她一边从巧儿怀里抱过小包子,一边笑嘻嘻的说:小包子,别缠着姑姑,让娘抱,姑姑干了一晌活儿,让她歇歇。
巧儿强压怒火,冷冷的问:你怎么来了?要真是像小包子说的,那我这回真是长见识了,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嫂子到小姑子婆家要吃的。
李春桃不急不恼,脸上堆着笑说:哎呀,巧儿,看你说的,我那是逗小包子玩呢,随口说说,我就是觉得你好几个月不回娘家了,来看看你罢了。
巧儿并不领情,她想起上次回娘家的情景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硬邦邦的说:说的真好听,我有手有脚,没病没灾,有什么好看的?
李春桃说:小包子老是说想你,想找你,找不着就白天哭,晚上哭,我拗不过他,只好带他来了。
巧儿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总算解冻一些。她再次把小包子抱过去,亲密的贴贴他的额头。
雨生让李春桃到屋里坐,月亮也拉着巧儿的手,向她使眼色,让她别这样对嫂子。
到屋里坐下来,李春桃看巧儿的情绪缓和了不少,打开了话匣子:巧儿,说实话,我今天原本打算给你要点吃的接济接济,你也知道,今年大旱,家里那二亩的玉米都没能接一个籽,在地里就直接被晒成柴火了,咱家往年也没存什么粮食,我从别人家借了几斗吃的,撑了一段时间,但是这粮食不能总借着吃吧?后来人家也不借给我了,我俩吃糠咽菜,有一顿没一顿的又抗了一段,我是死是活倒不要紧,这还有小包子啊,他得吃饭,今儿早上醒了一睁眼就喊娘,我饿,我饿……我也是没法儿,心一横,就带他过来找你了,总不能把孩子给饿死啊。
李春桃说到小包子饿的时候,禁不住流下泪来。
巧儿本来正生气,听李春桃一说,心也软了,此时才猛然醒悟:她都忘了,自己家棉花地旱了,一家人想办法浇水,可是嫂子只有一个人,还拖着个孩子,她的玉米地旱了谁帮她浇水呢?
但是她又注意到李春桃说的“人家”,那这个“人家”必定是老孙头了。
她面无表情的说:那人家为啥又不借给你了?
还没等李春桃开口,月亮说:嫂子,吃饭这事儿都已经解决了,就别再细说了。
巧儿困惑地看着月亮:谁解决的?怎么解决?
月亮把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巧儿和雨生,但是她刻意隐瞒了一次给十个铜板的酬劳,只是含糊说每次都给嫂子一些辛苦费。
巧儿一听,蹙着的眉也舒展开了,她和李春桃再有过节,那也是她亲嫂子,那小包子也是她亲侄子,他要受冻挨饿,有个三长两短,她这做姑姑的心里也过不去那个坎儿。
李春桃也在一边傻乐,时不时的插一句:月亮,你真是仙女下凡啊,什么事儿到你这儿就都不是事儿了。
庄稼人受穷,有时候并不是因为懒或者笨,而是在那样的环境里,他改变生活现状的机会实在太少,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现在李春桃终于捡到一个从天而降的大好机会,她再也不用吃了这顿愁下顿了。
唐氏和白裁缝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回家发现这姑嫂两人并没有闹起来,相反,月亮、雨生和她们坐在一块儿,正在说什么送尺寸、送衣服之类的话。两个人舒了一口气,还是少吵吵闹闹好,家和才能万事兴啊。
吃过午饭,李春桃带上小包子要回去。巧儿抱着小包子送他们出门,她很舍不得这个小侄子,总是觉得他跟着李春桃受罪。李春桃在三米之后的地方默默走着,她不愿意再得罪这个小姑子,不管怎么说,是巧儿现在的家人给了她一条活路。
月亮悄悄跟出来,往李春桃的衣兜里塞了什么东西,并示意李春桃不要出声,李春桃一摸是一兜铜板,她还没回过神,月亮就转身回家了。
送走嫂子和侄子,巧儿眼睛红红的进了家。
回家看见月亮,她拽住月亮的袖子说:你刚才是不是给她拿了什么东西?
月亮假装不知,无辜的说:没有哇,我没有。
巧儿点着她的脑门说:你呀,菩萨心肠,她都给我看过了,你给了她二十多个铜板,还故意瞒着我。
月亮嘻嘻的笑了:嫂子,小包子得吃饭,他们过得太辛苦了。没有爹的小孩太可怜了,我想让小包子过得好一点儿,嫂子也很不容易。
巧儿感动的看着月亮,她很小就没了爹,当然知道没爹的小孩有多可怜。现在谁对小包子好,就是对她好。她从内心里感激所有对小包子好的人,当然,她也并不反对让小包子的娘顺带过得好一点儿。
十月初六这天,白裁缝一家乔迁新居,摆了酒席宴请街坊四邻,很是热闹。
趁这个机会,在酒席上把想找四个未出嫁的姑娘和月亮做工的打算说了。
酒席散了之后,一夜之间这消息很快传遍全村。
很多待字闺中的姑娘蠢蠢欲动,她们眼见月亮做的衣服那么好看,样式又新,即使自己成不了像月亮那样厉害的裁缝,学了手艺以后给自己和家里人做也方便多了。
她们的爹娘都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跟月亮去学学吧,还能挣个工钱呢,以后跟嫁妆一块让你带走。
十月初七这天,十几个姑娘嘻嘻哈哈成群结队的来找月亮了。
巧儿摊着两手发愁:妈呀,来这么多人,都是乡里乡亲的,这让谁留,不让谁留啊?
月亮神秘的说:嫂子,不用愁,我早就想好了办法。
月亮拿出一盒针,一卷线,一沓布条,然后发给每个人一根针、一根线和两根布条。一群姑娘叽叽喳喳,推推搡搡,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巧儿也站在人堆儿里发蒙,不知道月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月亮说:大家只要把手上的两根布条缝在一起,缝好给我就行。
刚开始大家还七嘴八舌的,你帮我穿针,我帮你引线,渐渐安静下来,直盯着自己手上的布条,来来回回的缝。
有个梳着大辫子的姑娘很快缝好了,把布条拿给月亮。接二连三陆陆续续,好几个人都缝好了。她们站在一边窃窃私语,不知道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最后一个人缝好之后,月亮仔细看过这些布条,然后给这些姑娘们说:姐姐妹妹们,我今天只能留下四个人,那就留下茉莉、杜鹃、杏花跟月季吧。
听见自己名字的四个人很高兴,其他人可不干了,七嘴八舌的嚷嚷:为啥呀月亮?为啥不要我们啊?我们也会缝啊。
月亮拿出那些缝过的布条让大家看,众人一看可就心服口服了。
很明显,茉莉她们缝的针脚细密笔直,布料整齐平坦,再看看其他人的,不是针脚大,就是歪歪扭扭,还有的两块布都没有对齐。看到自己缝的,再看看人家缝的,确实无话可说,有的恨自己平日里没有跟娘好好学女红,有的后悔刚才没有细心缝,但是事情已有结果,只好凑在一起说了会儿闲话就各自散了。
茉莉、杜鹃、杏花和月季跟月亮进了屋,原来月亮早就把一切都安置妥当了。屋里靠东墙放了两张宽宽的桌子,靠西墙放了两张桌子,靠南边墙放了一张旧桌子,每张凳子下面还放了一个加了棉垫的带靠背椅子,桌子上面放了一个好看的针线筐。屋里正中间放了火盆,把屋里烤的暖暖的。
四个被留下的姑娘一看这阵势,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在家做女红都是随便找个地儿,哪儿有这么宽敞干净?都有些喜出望外的说:月亮,你这儿收拾的真好。
月亮说:我还用以前那只桌子,你们四个那张桌子随意挑吧,想坐哪儿都成,以后咱们五个就要待在一起做女红了,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得定点规矩,你们说是不?
茉莉、杜鹃、杏花和月季都点头说:是是是,是该有点规矩。
月亮其实很多天之前就开始在心里盘算这事儿,规矩也想好了,现在就是给四个小姐妹商量一下可行不可行。
她们约定以后每天上午都到这儿来做衣服,如果活儿比较多,就下午也过来;近一段月亮负责裁剪,其他人负责缝起来;一件衣服月亮给1个铜板;大家都直呼其名,省得姐姐妹妹都叫混了……等等,事无巨细都商量讨论了一番。
四个姑娘都觉得月亮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每件衣服给1个铜板也超出了她们的期望。月亮看这茉莉她们也都很和气。五个人皆大欢喜。商定第二天就正式开始。
一家人看月亮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很是感慨:月亮长大了,越来越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