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于对面的范西巷,见他右掌回收,左手镖指从肘底蓦地穿出,心中暗喝了一声彩:“归去来兮风烟尽,寂寞方知四海心!这‘七归’的起手式,不靠步法灵动推衍,竟使得这般法度严谨,确见高妙……奇怪,为何元力吞吐一点不着痕迹……难道是……对,必然是族内最为隐秘的‘登临’神术!”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火热,眼睛里异彩连连。
此刻,消失而去的鹭玉,忽然在二三路凭空闪现。这强硬的一曲,可谓力大无比,瞬间让角部的局势变得分外复杂。“忒是奇怪,我明明用气箭破了他的法门,为何又出现在二路上?”痹贤心中暗自思忖,脑海里不停闪念对方行功的手法,有些纳闷地摇摇头。身旁的范西巷见他百思不得其解,肚里暗笑:“归虚无极,风烟似海。只要神驭天地,便可指哪打哪,百不失一!老匹夫不知‘七归’总纲的奥妙所在,自然会瞠目结舌,彷徨无计!”
“本想谋略安天下,谁知绝技定乾坤……啊……啊!”眼看妙手一出,对方闷头苦苦思索。面露微笑的方思羽,无比惬意地哼唱着,脑海中不断想起昨日那念念神识所传的“七忏”、“七归”、“摩天”、“登临”等诸般杀法。说来也巧,他今日着急试演新招,竟别出心裁,驭使冥血心法推动。谁知误打误撞之下,竟觉牛刀小试,快不可当!“想不到啊……新习得的“天外天”神通,可谓由外而内,道藏海纳,无所不包!难道我这第一兵法大家之后,还要贯之以第一练武奇才?”他一面遐想,一面用折扇击打节拍,应和那首荒腔走板的小曲。
“臭小子恁般得意!”忍俊不禁的姬黯暗中使坏,元力将声音控住,晃晃悠悠向场中飘去。只听得论道台四周,少年自得其乐的声音忽高忽低,不断在众人耳边萦绕。寰珠几人听了,更加卖弄手段,取出诸般乐器,铿铿锵锵弹奏起来。其余学子便怪声怪气地胡喊乱唱,特别到了“啊”的时候,大家竞相扯着脖子嘶喊,人人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仍是兀自“啊”过不停。
“各位借光,权且让在下过一过路!”只见浣虎、明立两个生死冤家,共同抬着一面大鼓,向台边走来。“嘘!安静,让我等找一找韵律!”众人见有热闹可瞧,哪里还按捺得住,同声叫道:“啊到…十七下,你们便击鼓张势,好么?”“不对,该是十八下吧?”“你数了么?明明是十七下!”“多少下难道还有甚讲究?”“梅师治学严谨,绝不容尔等照猫画虎……”“你奶奶的,恁多啰嗦,寰珠姑娘,你默念三声,我们同时开始!”上身赤膊的浣虎高声吼道。
稍顷,只听得鼓声“咚、咚”作响,间杂着清幽古意的琴音,南腔北调的众人,争先恐后地应和而歌。到得“啊”到最后,头昏脑胀的梅宝儿,忍不住又放了一通“胜气”,才让这群聒噪不休的家伙停了下来。
“城主手段高妙,弟子众多,盘外招更是无穷无尽。老夫今日算得上真正领教了,呵呵!”痹贤出言晒道,大袖挥洒,直向盘面卷去。只听得“嗤”的一声,那飘飞奔腾的衣袖竟被忽地涌出的气劲托住。他伸手往下一压,挡住扑面而来的劲力,口中喝道:“出鞘!”只见一道乌蒙蒙的光芒,从他眉心处扑击而出,其势凌厉狠辣,场中三人同时感到法体一阵颤栗。“雪夜锻魂刺!”伸指抓出的姬黯与光芒连过三招,蓦地喝道。
“城主见识,大是不凡啊!”在痹贤喑哑的笑声中,法器竟“轰”地一声炸裂开来。只见无数细如牛毛的尖刺,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刺身锐利灼热,光芒耀若旭日,翻翻滚滚却劲气内敛,挟着刺破虚空的杀意,扑面而至!“你奶奶的,连老子都一起暗算?”猝不及防的范西巷闷哼一声,怒极喝道。此刻,他双掌十指虚握,竭力控制着渐渐寸进,锐烈夺目的利刺。“灼噬化形,鼎炉余生!”刚想到这里,他只觉眼前一黑,扑地便倒。
“啧啧!真是想不到啊!曾经鼎鼎大名的幻杀十九魔,竟死于你手……嗯,雪夜锻魂刺!据说能‘锻魂噬心、化尽神魄,令炼者沦为丹奴’……厉害!这弑形裂神榜上排名第三的凶器,端的是厉害之极!”话语间,姬黯身形闪动,掌影上下翻飞。只见惊鸿一瞥,行云流水的“擒龙式”、“聂云式”、“控鹤式”、“批亢式”……风驰电掣般使将出来。掌腕顿挫之际,“镖指”、“扬擒”、“锁拿”“叼扑”,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这五行相随,刚柔并济的掌力使得发了,光盾内竟连环生发出金意凛冽的“屋上之鼠”、火势飘扬的“望月之兔”、木茂苍实的“清温之龙”、土厚载物的“过山之虎”、水涌湍急的“飞渡之猴”。
“金鼠前驱,龙猴为伴,土虎聚合,火兔狻巡!”喝声中,五行易数生克变化,元力凝练的兽灵,将漫空飞舞的雪夜锻魂刺裹住。那法器骤然被围,重压之下,又聚合在一起,重新变回乌油油的光芒。“聚神炼合,器不走空,破关!”痹贤沉腰坐马,挟带着风雷之声,缓缓一掌推出。他匹练般的元力击打在幽暗、昏沉的法器之上,发出噬心夺魄之音,势如破竹地穿透重重围困,向对手扑去。
“火绝飞扬、炎炙威凛,堪天破地,寂灭红尘!”姬黯见这刺破虚空的凶器,势所无匹地奔来。动念之下,冰蓝雍容的火灵从胸膛处蓦地涌出,堂而皇之地与“雪夜锻魂刺”斗在一起。它的四周,炎炙晶亮耀目,上下飘飞,虎视眈眈地盯着那至凶至邪的杀器……这一番交手,声势怖烈威厉,直将抵御劲气的光盾弄得摇摆不定。只见光影折射处,那法器在火焰中左冲右突,令旁人不知战局走势到底如何,竟生起如梦似幻之感。
如此斗得一阵,双方元力互搏,劲风鼓荡之下,痹贤枯槁的身躯犹如竹竿一般。只见他错步而行,掌力腾挪吞吐,冷冷喝道:“化形合色,鼎炉阙虚,夺魄!”那“雪夜锻魂刺”更加锐烈地厉啸着,逐渐穿破冰蓝的火盾,迎面与曼舞的炎炙撞在一起。两股火焰席卷过来,合力将法器困住,重新陷入酣战。
“上师道德高深,垂范我辈!却将这般阴毒杀器大模大样地使将出来,不怕引起修真之士的公愤么?”侃侃而言的姬黯掌发如刀,紫金色元气笔直地向上冲去,仍是劲力悠长,毫无倦怠之意。“公愤?呵呵!”痹贤阴阴一笑,回道:“你既然问起,我便跟你说说这杀器的来历!”话语至此顿了一顿,只听他接着又道:“全歼幻杀十九魔,想想而已!仅仅遭遇其中的六位,我等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格杀当场……那一战,鬼神辟易,战况惨不忍睹。我俊贤馆二十四名天琼劫好手,当场血洒荒野,老夫不过是劫后余生罢了!”说到这里,他收回掌势,眼神里尽是哀戚之意。
“上师悲悯世人苦难,我等俱感同身受!”姬黯见对方收招罢斗,当即将心火纳入体内,抱揖拱手说道。听得此言,痹贤阴阴一笑,道:“世人?觞离国精锐尽出,舍死忘生般降妖伏魔,却未见有世人相助。至于所谓的修真之士,呵呵,更加不用提起……说到底,法器也罢,杀器也罢,这世间的因循果报,倒也难说得紧!”话到这里,他略感歉意地笑笑,说:“呵呵!人老了,废话忒多……这样吧,老夫将虚云魔等六人的杀器尽皆祭出,烦请城主再次品评、品评!”
眼见六道形态各异,光芒相互辉映的法器无声无息地缓缓浮动,姬黯不由得心中暗凛:“老匹夫功力通玄,果然有所保留,今日单靠拳脚恐怕难以取胜。说不得,只好动用那件师门祖器了……”想到这里,他沉声说道:“上师契而不舍,老夫当得奉陪到底!”说罢,便退后一步,伸手向腰间摸去……
“仙儿妹子,还不快看,城主这是要动真格的也!”远处,已然昏昏欲睡的蓝发辉月,忽然兴奋地高叫。正跟二兽厮闹得一塌糊涂的璃仙儿,气喘吁吁地问道:“你是说老师的心火灭杀阵么?当然厉害了,我听说……哎哟!你这个捣蛋鬼!狐儿,快过来帮忙啊!”等到小狮王好不容易消停,她伸头望去,看到老师正慢慢解开一个陈旧的包裹。
包裹长逾三尺,宽不过两寸,随着姬黯层层解开,里面竟自行昂扬抖动,“嗡嗡”之声大作。“炼者都道法器能平添修为,千里杀人!可谁又知道,器自有灵,以致于道心被迷,人器不分。今日,我便斗胆试试这驭器之法,还不知成与不成?”他葛衣宽袍,眼神恍若熔金烈日,缓缓对痹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