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从眼前经过,马车旁边骑着马的人是萧琤身边一等一的护卫江填,他瞥见是沈家之人,并不惊讶,反正是迟早要碰面的,没想到这般的快,他勒马停了停,隔着马车低声说了两句,沈青若站的位置稍微靠前,在马车经过的时候,车轮滚过浅浅的水坑,一点泥水飞溅,沾在她的裙摆上,沈青若一低头,看见裙子上的一点印记,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轻轻的“哎呀”的叫了一声。
声音虽然小,可耳力极佳之人还是能听得到。
马车内紧闭双眸的萧琤,忽然之间睁开一双清冷的眸子。
几人都盼着马车能快点过去,谁料马车却忽然之间停下,江填从马背上翻身下来,随后便打起帘子,阳光微微晃眼,将天地间的万物照的很清晰,林间的树木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新发的树牙嫩绿鲜明,晶莹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沈青若抬起头来,只见身穿玄色绣金线蟒袍的高大男子弯身出来,然而任何一切光鲜的东西,都比不上眼前之人耀眼。
沈青若眨了眨眼,恍若做梦一般,她呆了呆,他便从马车上下来,几步走到他的面前。
忽然之间,山的伟岸奇秀,湖的深邃迷人,仿佛一瞬间失色了一般。
他几乎是不容拒绝的闯入她的视线里,沈青若所有的注意力都停在他的身上。
两年的时光,他的确是变了不少,离开那年他十五岁,如今虚岁十八岁,再不是当年那个看起来略显单薄的孤僻少年,如今身量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身体也壮实了不少,衣裳下面包裹着的身体,显出结实的肌肉线条,白皙如玉的俊美脸也变成了小麦色,更显得成熟坚毅了些,五官却依然俊美如初,凤眸狭长,眼尾处往上扬,长眉入鬓,薄唇轻轻的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许是被他浑身冰冷又严酷的王者气息所震慑,几人都忘记了要行礼,直到一个将士在他们身后喝了一声
“见到晋王,怎么还不行礼!”
沈渊几个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屈身行礼,却被萧琤一句话给阻止“不必了,本王跟沈家兄妹是旧识,无需多礼”
说着将正要行礼的沈青若虚虚一扶,她一抬眼,便对上他那双略显深意的眸子,漆黑的眼瞳如同暗夜里的映虹湖一般,深邃中折射出亮光,沈青若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他相遇,刚才与他对视的一眼,想她活了两辈子,此时此刻居然把持不住,她心虚的慌忙将眼睛避开,手也不着痕迹的抽出来。
沈渊怕萧琤吓到沈青若,上前一步,要挡在两个妹妹面前,江填却从斜里□□来,拦住沈渊,脸上虽带着笑,说的话却不容拒绝
“沈公子,两年前我家王爷还亲自教过沈小姐学射箭,他们有师徒情分在里头,王爷不会伤害沈姑娘的!”
萧琤并没有太多的动作,他站在她面前,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她低着头的脸蛋白里透红,粉嫩如同三月的桃花,看着她一瞬间的羞赧神色,脸蛋长开了不少,越发显露出倾国自容来,心情莫名的有些好,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碧青色的帕子递过去
“适才马车溅了泥水在你的裙子上,你擦擦吧”
沈青若心想,她身上有帕子,未必要用他的帕子来擦,想要拒绝,抬头看着他,那表情却和两年教她学射箭时一模一样,强势霸道,不容拒绝。
想起两年前,他为了逼着自己学射箭,用姐姐的荷包来给他做交换条件,对了,他拿了自己的荷包,现现在还不曾还给她…想起来也挺生气的,可那段日子里,他曾冒着大雪教她学射箭,对她悉心教导,又是功劳一件,反正对他是有感激有怨恨,算了,从前也是对他不够了解,这才有些偏见,总的来说,他对她还算有一丝的善意,沈青若毕竟心存感激,斟酌了一会儿,便伸手接过
“谢过王爷”
她接过青碧色的帕子之后,萧琤没做过多的停留,便上马车走了,沈青若兄妹三人也是松了口气,沈渊走到妹妹面前,虽然萧琤给妹妹送了帕子,可他也并未怀疑些什么,实在是觉得妹妹和萧琤只见并无可能,便安慰妹妹说道
“娇娇,晋王殿下只是面冷了些,他没有什么恶意的,你不要怕!”
沈青若握了握帕子,低着头,仿佛能闻到帕子上一股沉香味,她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了几分,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道
“哥哥,我知道的”
兄妹几人在山间道路上走了走,赏玩了一番春光,走的有几分累了,便折转回去了。
萧琤的车驾约莫两刻钟的功夫才到行宫,行宫外头有不少人在候驾,等他一下马车,便纷纷跪倒在地上,不同于刚才见沈青若时的柔和,此时的他是完全冷酷的,浑身上下的寒气仿佛能将人给冻住,他一来,春光明媚的春日瞬间便有种寒气森森的感觉
“给晋王殿下请安”
一个老太监跪在最前面,等萧琤叫他们都起身,老太监这才站起身来,躬着身子走到他身边,他是太后身边伺候的祥贵,一把年纪,头发银白如雪,萧琤没有娘,打小养在太后身边,他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这位晋王看着冷酷无情,实际上心眼不坏,虽然眼下他比二年前似乎更冷酷了几分,不过在祥贵眼里,他只是个自己疼爱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大了,便和善的说道
“晋王殿下,太后她老人家可盼您盼了不知多少回了,您赶紧进去吧,她老人家还在等着您呢!”
萧琤看着越发佝偻的祥贵,小的时候,他总是骑在他身上被祥贵背着走,对他好的人他都不会辜负,对他不好的人他也不会善待,浑身的冷冽气息收敛了几分,她说道
“祥贵,你还是别来无恙啊!”
祥贵听得出晋王殿下在关心他,笑呵呵的说道
“王爷如今长成了大人,老奴却真的老了”
说着便在前面引路,将萧琤往行宫里带,年后,太后头痛的毛病又犯了,宫中又不太清静,皇帝成日只顾着饮酒作乐,她这个做娘的苦劝不听,心中郁结,同时也有些埋怨自己的儿子,便跟皇帝提出来要来行宫静养一段时间,太后的头痛之症是多年的顽疾,没法根植,稍微点风寒感冒就会复发,皇帝虽然昏聩,可在孝字上却不含糊,便派了宫中最好的太医随驾来行宫照顾太后,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她。
前几日,太后听说萧琤回来了,她爱孙心切,便派人去皇宫传话,让皇帝准许萧琤来行宫陪伴,加上萧琤身上的确带了些伤,皇帝便恩赐他来行宫养身体,顺便陪陪太后。
进了行宫,萧琤便加快脚步进去,只见殿前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的妇人,身穿藏青色团花纹比甲,头上带着赤金嵌金水菩提箍儿,双鬓微斑,发间插着一个翡翠镂空雕花簪子,肤色白皙,虽长了些皱纹,可依然看得出当年的美丽容貌,此时年纪大了,越发显得和蔼可亲了。
萧琤一撩袍摆,双膝跪地,声音清亮道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王太后见了萧琤比两年前越发高大了许久,看着她从小养大的孙儿建功立业回来,双眸中便泛起泪光,生病这段日子,她越发是想念自己亲手养大的子孙,朝萧琤招手道
“好孩子,快过来,让皇祖母看看!”
萧琤站起身来,走到王太后的身边,跪坐在她脚下的蒲团上,王太后伸手扶着他的手臂,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心里头越发是满意了,忍着眼泪点点头道
“孙儿,这两年在战场上吃了不少苦头吧?”
萧琤抬头见王太后气色还不错,摇摇头道“孙儿不苦,为大齐和父皇效力,是孙儿的责任!”
他能这般深明大义,王太后心里头越发是开心,这个孙儿是她一手养大的,打小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起软弱无能的太子和争强好胜的二皇子,晋王聪明隐忍,又擅长治军,他才是更适合继任至尊之位的人,自己亲生的孩子已经让她太失望了,为了这老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为了大齐江山的千秋万代,王太后自然是希望能让最合适的人继承,因此她打小教萧琤做一个明君,不可谓用心良苦,如今萧琤一战成名,战场上的历练也越发让他成熟起来,王太后的一番心血,也总算没有白费!
她扶着萧琤站起来,有些无奈的叹气
“孙儿,如今你父皇沉迷酒色,荒废政务,已经完全不像年轻之时那般英明了,你若是有心那个位置,皇祖母定然会全力支持你!”
萧琤在她身边坐下,他的眼瞳如深夜,神色难测,似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是低低的说道
“皇祖母,孙儿的事情无需您操心,您只要养好身体就是对孙儿最大的帮助了,孙儿可不想您为了孙儿而累坏了身子,您放心,只要是孙儿想要的东西,孙儿一定会去争取!”
王太后一听这句话,刚忍住的眼泪瞬间掉落下来,好…好,她这个孙儿是真心待她好的,便是连自己的儿子也从未这般体贴,她果然是没看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