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张子画与穆杉一路向掌事处走,他想带子画再测一遍灵根。
穆杉顾忌着子画,并没有使用灵力,只是一步一步地走。风声清扬,林竹簌簌。青石板间的两人,一鹅黄,一素白;一小巧伶俐,一俊美颀长。衣袂翻飞,画一样的定格着每一个瞬间。
还是来时的掌事处,还是同一个弟子,只不过平常冷清的地方,有些喧闹。正值新进弟子登记,各种事物都需要准备,即使掌事师兄本事通天,能一个人分作好几个人,仍是不够用。
“师父。”子画拉了下身旁穆杉的雪白衣角,低了声音悄悄说。虽然是个记名师父,也得恭恭敬敬地称呼不是。
其实,子画潜意识里叫穆杉师父,还是有点别扭,怪只怪,修仙之人太过年轻了。
只是修士的五感何其敏锐,掌事几乎是在张子画出口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忙碌中,掌事抬了头,先是朝穆杉一点头,再又冲子画笑了一下。
子画很诧异,掌事竟然注意到自己,不过注意到也就注意到了吧,她只是想着,已经测过一遍灵根,再测也是无用。
子画出声叫住了穆杉,提前一步侧身在前的白衣人停下来,眼眸含暖,略带疑惑地看着子画。子画也不好说出口,巴巴地瞧着。只在开始拉了一下衣角的手,一碰即离;目光越过面前的飘逸云白,看向不远处,那与清静疏离相差甚远的地方,一片人声喧沸。
穆杉顺着子画眼神的方向看过去,皱了皱眉,好像是心有灵犀的样子,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
同一块测灵石,从没出过错,又怎么可能在子画这里,偏偏出了问题?就算再测一遍,又能怎么样呢?没有灵根,怕其他弟子笑话吗?也许是的,只是这样做,便是质疑了上清门的入门标准,不论是谁,灵根,天注定。
不过,除了测灵石,还有一种方法。
穆杉移开眼,回转了方向。
“走吧,我们去成城。”
子画也不争辩,再者,师父已经改了主意,这便是好的。不用说什么,跟着师父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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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城,在上清门的西面。
所谓众志成城,城里的人们,有仙人、修真者,也有凡人。仙人们很少出现,出现了也时常伪装成凡人,永久的生命,带来的,是空洞的虚无,迫切地想做个凡人,尝尽辛苦欢喜,不惧风霜雨雪。
也许是仙人时常出现的缘故,而天道无常,唯平衡二字,导致了这里的修真者,修为不是很高,城里出来一个金丹期,便是顶尖的了。
成城总体来说,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之处,只是,这里的测灵根的方法,不是测灵石。
街巷很是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珠玑尽列,罗绮盈户。有打着荷叶伞的行人,挑挑拣拣,走走停停,好不悠闲。
张子画与穆杉一路御风而来,落到这城门口,整了衣襟,走进去。
以穆杉金丹三层的修为,本应该引起不小的轰动,只是人们一点不在意这些,该干什么,便还干什么。
凡人,永远不惧怕什么,因为他们知道,强者,不屑于与弱者挑衅;而弱者,更不能与强者相争。便作,井水,永不犯河水。
而修真者,他们永远畏惧,因为他们也清楚的知道,天道顺应自然,逆天而行,必受天谴,只得逆流而上,永劫为仙!
穆杉早年四处游历,遇到过很多人、很多事,比如小师弟谭里就是他捡来的。再比如,这成城,也是他到过的地方。
“站上去。”
穆杉带着子画,找到了当初的那处地方。
这是一家珠宝名器店,室内有翠玉白玉墨玉,有金银首饰无数,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彼时穆杉还是个筑基期的小子,与这店里的老板相识。老板没有灵根,一生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却也富甲一方,家财万贯。而今十几年过去,穆杉还是当年的倜傥,而珠宝店老板,已鬓染霜华,青春不在。
张子画听了老板的话,狠了狠心,站到了摆在店中央的白玉台子上。
一定要有灵根啊,有一点点也行。恐惧,期待,紧张,不安,在子画踏上玉台的刹那,疯狂地涌上她心头,搅得她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脸上憋得通红。
深吸一口气,子画攥紧了拳头,缓缓平复着内心抑制不住的情感。看向四周
——一个透明的光罩笼住整个玉台,连带着把站在上面的子画,也罩住。
光罩不断闪烁着,颜色变换,亮银、深绿、湖蓝、绛红、褐黄,每一个都停留几秒钟,然后又变换成下一个。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了。光罩里子画神情掩饰得看不出一丝破绽,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迫切地想要,一个结果。
连珠宝店老板都瞧着有些不对劲儿了,往常来测灵根的,很快都能测完呀,光罩显示是什么颜色,就对应的什么灵根。
亮银对应金灵根,深绿对应木灵根,湖蓝对应水灵根,绛红对应火灵根,褐黄对应土灵根;可是这个小姑娘,等的时间也太长了,都有一刻钟了,怎么还是没停。
光罩色彩纷呈,里面的人等得焦急,外面两人也疑虑。每一次哪个颜色多停留几秒钟,三人的心就提起来一下,而光罩像是闹着玩似的,怎么就不肯快一点。
突然,五种颜色全部相遇,撞到一起,烟花一样爆发出绝美的盛焰,一时白光亮眼,而后慢慢变浅、变淡,直至,虚无、透明。
——没有灵根!
子画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两次了,都没有,那应该,就是如此了。
难道我,一生都不能够修仙吗?像娘一样死亡,被黑白无常带走;像这珠宝店老板一样,守着金银珠宝,只呆在这个小城里苟且。还有,我的母亲,子画,永远也找不到你了吗?
接触了些修真者,子画也渐渐改变了想法,当初,只是为了完成娘的遗愿;那么现在,是为了,不被人看低吗?还是,为了自己,为了,亲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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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师兄,城主有请。”青衫绾巾的练气小修士,向穆杉行礼,道家的礼仪,向来干净利落。
“好。”穆杉点点头,回身嘱咐了一下还处在恍惚状态中的子画,跟着小修士走了。这个城主,穆杉只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也是个凡人,不过萍水相逢,点头之交,更不知道,这一次,找他要干什么。
子画迷迷糊糊中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毫无聚焦地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灵根?也好。至少……
我还会——引水诀!
流水,叮泠泠的流泻出来,清亮透明的水滴,映照出子画压抑的笑容,水柱顺着修长的指尖,凌空跃进小院子里的从生的草地,越来越多。原本细细的水柱,慢慢变粗,水流,渐大。好似要溢满这块小草坪,盈盈的漫过,渗出黄色的、绿色的汁液。
还是不够,不够!
子画疯狂地掐着法诀,白嫩的指尖被掐得紫红,渐渐有控制不住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