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您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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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还活着?!
天医这句话这不啻一声霹雳霹在了所有人的头上,包括郑无波。
自从天医成为御医局的御医,他以高明的医术在一众御医中很快崭露头角并得到郑无波的青睐。更因屡屡救活徐燕如,令郑无波对他是另眼相看三分。可以说,如今天医是继寄奴、天鹰之
后郑无波最是信任的人。
他的小女人的真身是武念亭,曾经是上官澜的妻子。而天医也直言不讳曾经在逍遥王府当过差。也就是说天医和他的小女人是认识的。
闻得天医说‘皇后娘娘还活着’的话,郑无波心中升起多个可能。最大的希翼则是他的小女人被天医救了也说不定的可能。于是,他怀着激动、忐忑的心一步步往天医方向走去。直至天医
面前站定脚步,道:“你……再说一遍。”
其实,话一出口。天医就后悔了。通过徐燕如这事,他知道郑无波有时候确实病态得可怕,不是任何人能控制得了的。武念亭是好不容易金蝉脱壳,如果郑无波知道真实内情,一怒之下挥
师东进直取东傲不是不可能。所以,不能,他不能因为徐燕如一个女人而将战火引至东傲。是以,在郑无波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心中已考量了几个答案。
如今听郑无波之问,天医仍旧肯定的答道:“陛下,臣说,皇后娘娘还活着。”
欣喜的蹲下,郑无波直拽起天医的衣襟,问:“在哪里?”
拍了拍自己的心,天医道:“在这里。”
一时间,郑无波有些怔忡。
“陛下,皇后娘娘没有死,她不但活在陛下的心里,也活在臣的心里,更活在所有人的心里啊。”
一把松了天医的衣襟,郑无波缓缓的起身。
天医紧拽着郑无波的腿,道:“陛下,请陛下三思。请陛下想一想皇后娘娘当初为何不揭穿徐燕如的苦心。皇后娘娘如此忍辱负重、大义成全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陛下您能够一统四海
、天下归心?不就是希望陛下能当一个明君、圣君?可是陛下,如果您对一个连皇后娘娘都觉得没必要计较的人生出如此残虐之心,那陛下置皇后娘娘的苦心于何处?陛下,请相信臣,如果皇
后娘娘活着,她必不愿意看到这样的陛下。便算皇后娘娘在九泉,她亦不愿意看到这样的陛下啊。所以,请陛下三思,请陛下三思啊。”
郑无波便那般站着,没有任何下一步的指示,其余的天鹰众将士亦站着,一动不动。
突地,郑无波仰天狂笑起来,笑得所有的人都胆战心惊,徐燕如更是在害怕中晕厥过去,只是她那双曾经好看的眼睛仍旧不得不可怕的睁着。
“天鹰。”
“在。”
“将这女人扔去广场。让她在她的未央城乞讨为生。”
“是。”
无论怎么说,不是脱光了扔广场,说明有些话郑无波还是听的。天医不觉擦了擦额头的汗。“天医。”
“臣在。”
“从今天开始,不再医治她。是死是活,看她的造化。”
天医震惊的看着那个远去的落寞的背影。他这般放过徐燕如了吗?可这般放过简直就比留在身边继续折磨还要残忍三分。
留在身边,无论折磨成什么样,有他天医在便能保徐燕如一条命。
但如果就这样弃之不顾……
骇然回头,天医瞪着天鹰等人将徐燕如拖往远处的广场。他不知再该如何。虽然他也曾经恨过徐燕如的绝情和丧心病狂,但他宁肯给徐燕如一刀让她死得痛快,而不是在死前再受几天几夜
的折磨。
“燕如,燕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随着天医语落,天空的太阳隐去,天空又悉悉疏疏飘起了雪花。
天鹰等人将徐燕如就那般甩在了广场。然后天鹰取出了郑无波扎在徐燕如头上的银针。徐燕如的眼睛第一次终于可以闭上了。
天鹰转身回七星阁的时候,便见天医仍旧呆立当场。
“怎么?你不会是看上那个女人了吧?”语毕,天鹰还笑拍了拍天医的胸口。接着道:“我可得提醒你一声,这种丧心病狂的女人不要也罢,保不定什么时候缓过气就会咬你一口。”
见天医仍旧怔忡的看着徐燕如的方向,天鹰又劝道:“这个女人不是未央城的城主吗?如果她真是好城主一个,这城中少不了她一口吃的、喝的。如果她被渴死、饿死,只能说她不得民心。天医,别纠结了,走,这天底下,好的女人到处是,别在这坏女人身上吊死。走,喝酒去。”
语毕,也不管天医走还是不走,天鹰硬拉了天医而去。
夜幕降临,因了一场大雪,方方经过战火洗礼的未央城铺上了圣洁的衣衫,将先前的乌烟瘴气全部掩藏到了圣洁的白雪之下。
七星阁,是未央城权力的象征。攻打下未央城后,郑无波觉得这里给他一种相当熟悉的感觉,还可以时不时的梦到他的皇后,于是便决定在这里暂住几日。是以南召将士们都在未央城的三
门七十二镇安营扎寨。
七星阁对面,就是一个大型广场。是未央城举行盛大活动时祭拜天地君亲师的地方。
如今,这个大型广场的边缘趴着一个弱小的身影。因风雪太大,几近将她埋了一半进去。
正是徐燕如。
自从晕厥后,她一直没醒。
终于,有个小男孩撑着一把小雨伞走到她的身边,然后放下伞,接着放下抱着的被子。他将徐燕如身上的雪花抚去,然后将被子盖在了徐燕如的身上。最后又将雨伞撑着,替徐燕如挡雨雪。小男孩不停的举动,终于将徐燕如从晕厥中唤醒。她睁开眼睛,模模糊糊觉得眼前有一个人。
“谁?”
扎在脑袋上的银针被抽走,她终于能说话了,但因长时间没开口的原因,话不甚清晰。即使如此,小男孩还是听到她说话了,欣喜问:“你醒了?”
听声音,是个孩子。徐燕如又问:“你是谁?”
“我是小甲。他们都叫我小甲。”
徐燕如不知道小甲是谁。但她肯定她现在不在天牢。因为冷,好冷。
看出她在颤抖,知道她冷,小甲道:“姐姐,你一直躺在雪地里,衣物都湿了,肯定冷。你动一动。我替你盖的被子很大,你动一下,我将你卷起来,这样你就不冷了。”
躺在雪地?
徐燕如一个激灵下醒转。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突地坐了起来,急忙看向自己的身上:还好,还好,衣物都在。
她又转头四处看,慢慢的,清晰了,都清晰了。这是她熟悉的未央城、七星阁、广场。
见徐燕如起来,小甲急忙将被子替徐燕如拉上,将徐燕如裹了起来,问:“姐姐,暖和了些吗?”
想起日间的一切,想起她应该是被郑无波扔到广场的,徐燕如问:“你不怕吗?”
“怕什么?”
“怕那个杀人狂魔。”
“杀人狂魔是谁?”
“郑无波。”
“姐姐说的是那个今天入驻七星阁的南召皇帝吗?”
呵呵,都入驻七星阁了啊。徐燕如抬眼看向七星阁方向,那里一片灯火辉煌。最是熟悉的天权阁中,灯火更是明亮。她喃喃道:“是,是他,就是那个南召皇帝。”
“我为什么要怕他?”
“他是杀人狂魔。他攻入了未央城。杀了许多未央城的人。”
小甲被徐燕如的眼神和语气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但手上的雨伞仍旧坚定的撑在徐燕如的头上。
知道她吓着他了,徐燕如垂了眸,道:“对不起。”
“姐姐。我不怕,不怕南越皇帝。我们甚至是欣喜着他的到来的。”
“啊?”
“姐姐,你曾经是我们的城主,是不?”这孩子居然知道她的身份?
如果连一个孩子都知道了,那其他人呢,其他所有的人也都该知道了吧。
一时间,徐燕如只觉得羞辱难挡。郑无波,你狠,你好狠,你居然让我在我曾经领导的土地上似一个乞丐般的活着。
在徐燕如咬牙切齿间,只听小甲道:“可是,姐姐。你为什么不好好的当我们的城主呢?为什么不好好的保护我们呢?”说话间,小甲的眼中泛起浅湿。
徐燕如错愕的看着小甲。只听小甲又道:“姐姐。你不知道,自从你将三门七十二镇的大部分兵力调往南越后。随着东傲、南越、北极战争始,许多逃难的难民还有一些流匪开始都涌向我
们未央城。更有原来便对我们未央城虎视眈眈的江湖下三滥门派趁虚而入想夺下未央城。”
啊,未央城发生了这些事的吗?徐燕如震惊的看着小甲。
“未央城从那个时候就乱了。每天烧杀抢掠不断,每天都有死人的事发生。姐姐你留下的那一部分兵力人数实在是太少,他们一退再退,最好只好誓死守驻七星阁。他们希望姐姐你快些归
来,归来保护七星阁。可以说,整个未央城,只有七星阁那些人暂时攻不进去。”
自从将武念亭、叶歌逼下山洪后,她确实一直出门在外追杀武念亭,然后还对逍遥王府的商务进行打压。少有管理未央城事务。若说管理,最多她是领导着未央城的人去攻打北极国。
她顶着人世间最是侠义的一顶帽子只知道去为她做事、为她报仇……
她做了些什么?她都做了些什么?
她都不知当她带着未央城的战士在北极冲锋陷阵的时候,她的未央城一样也惨遭着他人的掠夺吗?
她不是没接到信鸽,脚上绑着红绳的信鸽,红绳代表着‘危险’,这是未央城历代以来的信号传递方式。但她那时正在兵伐北极、立功心切,想着未央城再怎么危险也不会有什么事。果然
,后来,再也没有绑着红绳的信鸽来报信,那个时候她又一力守在郑无波身边不想离开半步,自然就想着那危险也许被城中的人解决了。万不想……
念及此,徐燕如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小甲略带哽咽道:“我爹还有他的同袍们在保卫七星阁的战争中相继阵亡……”
“对不起,小甲,对不起。”说话间,徐燕如想抬手去替小甲擦眼泪,但发觉手根本就抬不起来。
穿透了琵琶骨的手又如何能抬起来呢?徐燕如对郑无波又心生几丝恨意。
“眼见着七星阁要被攻破。眼见着未央城八百年的历史要被一群流匪和江湖上的下三滥门派改写。南召皇帝来了,他带着大军来了。不但灭了那群流匪,更将那江湖上的下三滥门派中人都
赶出了未央城。如今,整个未央城秩序井然,南召将士未伤我未央城中一个平民百姓,我们为什么要怕他呢?是他结束了未央城这段时日的动乱,也是他让我们未央城的百姓不再担心是不是会
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是这样吗?是这样的吗?这就是天医说的未央城已是毒疮的原因吗?
是谁,是谁让人间乐土变成毒疮?是谁让人间乐土变成人间炼狱?原来一直就是她徐燕如而不是那个杀人狂魔郑无波吗?
天医说:不阻止是因为未央城已成毒疮,这颗毒疮必须挑破令其肌肤重生。不阻止是因为他有毁未央城的能力就一定有重建未央城的能力。他翻手可为云,覆手亦可为雨。燕如,这就是你永远不能和他比的原因。
天医还说:人人皆传他是杀人狂魔,但你看看,南召的人为什么喜欢他、拥戴他?北极打下来后,为什么原北极所有的子民喜欢他、拥戴他?你再看看,为什么一得知他就是我们的主子后
,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到他的身边保护他、协助他?那是因为他和你是不一样的人。他所犯杀戮再多,也是杀那该杀之人。而你徐燕如,所犯杀戮都是杀那些无辜之人。这就是你们最大的不一
样。
如今,这些话雷般的劈在了徐燕如脑上。
“姐姐,你是不是做了错事啊,要不然皇帝陛下也不会这么惩罚你。”
小甲的话令徐燕如回神,怔怔的看着小甲。这就是她曾经领导过的未央城,这就是她曾经领导过的城中子民吗?郑无波如今是他们眼中的救世主、是神。那她这个曾经的城主被郑无波绑了
、扔了自然便是做错了事?
为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徐燕如又变得愤懑的眼光,小甲的心寒了寒,却仍旧将雨伞撑在徐燕如头上。道:“姐姐,犯了错别怕,我奶奶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改了,你就不必在这里受罚了。”
“你是他们派来的说客,是不是?”徐燕如几近是凄厉的问。
小甲年岁不大,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雨伞也撑不住了,一个哆嗦下,他将雨伞丢到了徐燕如的头上,接着吓得‘奶奶、奶奶’的大叫着往远处跑去。
看着跑远的孩子,徐燕如突地又后悔起来,她不该,不该那么吓唬一个孩子。
因手上没力气,雨伞很快被风刮走了。
虽然有被子御寒,但因没办法将被子拉紧,很快,徐燕如又觉得刺骨的寒袭来。接着,她‘呵呵’的笑了:上官天珠,你寒毒发作的时候,是不是便是冷得这般刺骨、这般痛。
在她觉得自己冻得差点就可以断气的时候,她发觉似乎又有人来了,正努力的将雨伞撑到她的头顶。
勉勉强强睁大眼睛,徐燕如便发现风雪中那个小小的身影,还是小甲。
他通红着一张脸,和风雪做着抗争,正努力的将雨伞想绑在她身边的柱子上,好为她挡风挡雪。
一时间,徐燕如觉得眼角又有了湿意。好久没流过泪的眼睛似乎又有眼泪要流出。
她的喉咙‘咕咕’了两声,因太冷,说不出话来。
终于,小甲将雨伞绑好,然后他蹲下,伸手摸了摸徐燕如的额头。接着他抬起徐燕如的脑袋,拿了个水杯,给徐燕如灌了两口酒喝。
酒虽然烈、呛,但立马暖了徐燕如的肚子,干渴的喉咙也有了感觉,神志也清晰了许多。她道:“谢谢你,小甲。”
“不谢。”说话间,小甲又问:“姐姐,饿不?”
说话间,他从雪地中又拿起一个包裹,将包裹展开就见一个盅,揭开盅盖后便可看到盅内盛满着粥。
“姐姐,我喂你吃点粥。”在这样一个风雪的夜里,只有一个孩子替她着想。徐燕如的眼睛又湿了,很是哽咽道:“小甲,谢谢。”
“不谢啊,姐姐原来也是我们的城主,也曾经带着我们过过好日子,这是应该的。不能因为姐姐现在犯的错就将姐姐原来的功劳都抹杀掉。”
因小甲前面的话感到欣慰,又因小甲后面的话感到心痛。徐燕如心中是万般纠结,如酸甜苦辣染了个遍。
说话间,小甲将手中的粥舀了一勺,递到徐燕如嘴边,道:“姐姐,快吃,我奶奶说,只要肯吃东西就能活命。”
对,她要活着,活着,活着重新证明她徐燕如还是有用的人。
一边缓缓的吃着小甲递过来的粥,她一边虚弱的问:“小甲,你娘呢?”既然他爹在守七星阁的战争中阵亡,那母亲应该总活着吧。
“我娘……和我爹一起阵亡了。”说话间,小甲的眼中便涌出了泪。
“对不起,对不起。”徐燕如急忙道歉,同时想伸手替小甲擦泪花。奈何手仍旧抬不起来。
“我奶奶说了。我爹、我娘都是保卫未央城的英雄,死得光荣。”
看着小甲小小的脸上一片孺慕之情,徐燕如轻声道:“嗯,光荣。你奶奶说得非常对。你奶奶是个好人。”
“我爷爷更是个好人。”
希望用话题转走小甲脸上的悲伤。徐燕如强打精神,道:“嗯,小甲的爷爷也是个好人。”
“我爷爷是烈日门的哦。”
闻言,徐燕如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喃喃道了声‘是吗’的话。
“前些时,我爷爷说烈日门有要紧事。他必须去完成门主交待的任务。可是,自从那次出门后,我爷爷再也没回来。”语及此,小甲的脸上再度露出悲伤,道:“我知道我奶奶担心我爷爷
是不是出事了。可她又不想我担心,所以总装作没事人一样。其实,我很心疼我奶奶。”
“小……小甲……你,你爷爷是谁?”
“老甲。烈日门中,所有的人喊他老甲。”语及此,小甲咧嘴一笑,与有荣焉又道:“赶明儿,我就要成为我爷爷那样的人物。”
震惊中,徐燕如‘卟’的一声,将口中的粥悉数喷了出来,接着,她觉得肚中翻搅得厉害,连着方才吃下去的粥亦吐了出来。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粥不合你的味口啊。”小甲担心的问。
徐燕如只是呆呆的看着雪地,看着在雪地上浸染开来的粥,突地发现那粥都变成了鲜红的血,向四处溅散。一如她追杀到武念亭、叶歌的那一天,一位老者拼命的抱着她的腿阻止她去追杀
武念亭,而她的弯刀似疯了般的砍向老者,老者鲜血四溅犹不松手……
“老甲……老甲……”徐燕如突地抬头,看着仍旧蹲在她面前紧张、关切的看着她的小甲。接着,她‘啊’的一声,若鬼魅般的尖锐之音飘散在风雪肆意的夜里。
小甲又吓了一跳,蹦得离徐燕如远远的。
可是徐燕如呢,仍旧仰天狂叫着,不知是哭还是笑。小甲的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半晌,他再度叫着‘奶奶、奶奶,姐姐是疯子,是疯子’后大步跑开。
南越国,南越城。
皇宫。
男子身形削瘦,一身战甲银光闪闪,步伐虽然仓促,但一身威严之神未减半分,更有他脸上所戴的龙纹面具,耀不可视。
正是巴顿。
他所过之地,都是跪伏的宫人。三呼万岁。
一个大内总监模样的人跑得气喘吁吁的一直紧随在巴顿身边。
“皇后呢,怎么样了?”
“回陛下,皇后暂时无恙,只是太后那里……”
巴顿脚步一驻,看向大内总管。问:“太后又怎么了?”
可以说,母亲和妻子不和,真的让他烦恼不堪。但他也知这份不和中以他母亲最是关键,素来是他母亲出手为难他的皇后。而他的皇后善良温顺,做不出那种忤逆长辈的事。
然这一次,不知是为了什么,总而言之,他的皇后居然绝食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前线的时候,他是急忙丢下前线所有的事回了南越。
大内总管急忙回道:“太后娘娘说,陛下若回了,请先行到永福宫中去一趟。”
南越太后李婉儿就住在永福宫。
百行孝为先。巴顿现在就是再想先去看他的皇后,但也终是转了步伐,往太后李婉儿的宫中走去。
李婉儿年青之时曾贵为东傲靖安帝的贵妃,自从被贬入冷宫痴狂之后,便落下冬日膝盖不好的老毛病。就算回南越后巴扎尔替她仔细调养,但也一直未见好转。
现在虽已开春,但春寒料峭,她的腿仍旧痛着。
巴顿踏进永福宫,无需通报,迳自向内殿走去。方进内殿,便见李婉儿正倒在贵妃榻上小憩,一位宫女正细细的帮她揉着膝盖。
“儿子给母后请安。”
李婉儿抬眼,看巴顿半晌,才道:“皇帝,回了。”
“是,母后。”
“来,坐。”说话间,李婉儿缓缓起身,拍着身边的屏榻。
“是,母后。”
随着巴顿在她身边坐下,李婉儿说了些‘瘦了,苦了你了’的话,然后又问了一些战场上的事,巴顿一一都回了。知道战争虽然胶着,但形势相当看好,李婉儿很是高兴。说着‘祝皇帝早日直捣黄龙、一统天下’的话。巴顿亦一一说‘借母后吉言’的礼貌话客气着。
说了许多关于战争形势的话后。明显看出巴顿心不在焉,李婉儿轻叹一声,道:“为娘还道今儿我的乖儿子做了回孝子,搞半天还是心不在焉,又想着你那个刁钻的媳妇了吧,心何曾在为
娘身上?”
若说他的皇后刁钻,巴顿第一个不信。但同时也敷衍道:“母后说的哪里话。儿子回宫,第一个看的不就是母后吗?”
“然后呢?飞到你皇后那里去,是吧?”
巴顿没做声。
李婉儿又叹了口气,道:“成天心中只有一个皇后。你呀,也不替你妹子着着急。”
巴顿的妹子当然是巴越了。而且巴越长得越来越像李婉儿了。李婉儿时有想着,如果巴扎尔还活着,不定将如何宠爱巴越。
知道母亲说的是巴越的婚事,巴扎尔笑道:“越儿的心早有所属。母后放心,待儿臣拿下东傲,越儿的好事也便近了。”
“你说的是那个东傲的宰相东方六六吧?”
“是。”
“他心里就没有喜欢的人?一个异国才俊甘愿在它乡为官,可不要说是为了抱负这种话。我啊,别的看不懂,但感情这一事啊,看得透极。这个东方六六肯定是为了某个东傲的女人才留在
东傲的。”
不得不说他母亲真的厉害。巴顿笑道:“管他是为了谁留在东傲。儿子得了东傲天下,一切都是儿子的。到时候,越儿和东方执宰联姻,即遂了越儿心愿,也遂了儿子的心愿。”
到时候,东方六六如果不愿意婚事那就不能留在东傲了,虽然不能杀,但他必驱逐东方六六出境。便是为了留在东傲,留在离武念亭最近的地方,想来东方六六也会妥协。这‘情’之一字
一旦沾染上了,进去容易出来难。
巴顿思绪间,李婉儿和蔼的拍着巴顿的手,道:“成,皇帝将你妹子这事放在心上就成。”
“母后。儿子还有一事希望母后成全。”
“什么事?”
“儿子如今在前线打仗,最忌这后防不稳。母后是这后宫中的主宰,一切当以儿子在前线为念。”
嘴角略抽搐,李婉儿漫不经心的抚着修长的手指,道:“你是说为娘为难你的宝贝皇后导致你在前线不安生?”
“母后。”
“你那个宝贝皇后不为难为娘就不错了。你知不知她此番做了什么事?为什么娘要生她的气?要罚她?”
原来,自从林璇救出林镜之、林瑾后,越想越伤心。然后决定抱着方满半岁的女儿回东傲,说是要回家省亲。
这皇宫上下都瞒着她打仗的事,李婉儿当然是不允。就这样,林璇第一次和李婉儿扛上了,李婉儿一怒之下命人抱走了小公主,将林璇囚禁在宫殿,不许出宫殿一步。林璇亦一怒,干脆来了个绝食。
一直以为林璇柔顺,万不想也有这么刚烈的时候。李婉儿虽然不喜欢这个媳妇,但她知道儿子喜欢得什么似的。这种时候不能分儿子的心神,于是只好十万火急的将林璇绝食的事八百里快
报巴顿知道,具体为什么绝食却是没有说。
讲了林璇绝食的事后,李婉儿冷哧道:“皇帝,你可又要小心侍候你那个宝贝皇后了,看来你御驾亲征东傲的事,你的皇后知道了。”
这事迟早瞒不住,既然知道了,他当在她面前坦承。再哄哄她。他了解她,总有哄得她心软的时候。
巴顿思绪间,李婉儿又语重心长道:“儿子,你是皇帝。以后是一统天下的人。哪有如此纵容一个女人的道理?你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就算她是东傲人,但你取东傲天下和她是两码事。她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怎么能够时刻仍旧以东傲为念呢?这一回,你得好生劝劝她。若哪天她又和我死扛起来,又寻死觅活的想回东傲,我是该放还是不该放?放了她,你回来会不
会责怪我?不放她,这次她能绝食,下次她烈性的去撞了柱子我再该如何?皇帝啊,这事你可得想清楚喽。我可不想担一个逼死儿媳妇的恶名。”
微蹩眉,巴顿道:“母后放心,儿子明白。”
“前线战事这般急迫你都能为了她赶回来,你待她之心天日可见。但她待你之心呢?身为人妻,当知孰可为孰不可为,当知如何做才是对你最好,亦会体谅你的种种作为和难处。这才是为
人妻子的本分。更何况,你不止是她的丈夫,更是天下的皇帝。肩膀上有皇帝该担的重任。”
“母后教训得是。”
“我看啊,都是你只有她一个女人将她惯坏了。等拿下东傲后,先解决纳妃的问题再说。这后宫中有了其她的和她夺丈夫的女人,她自然就会将心事花在如何争奇斗艳、争风吃醋上,必不
会再花在什么娘家故国上。”
本来,自从林璇生了女儿后,李婉儿以为皇室开枝散叶、广绵皇嗣为由要为巴顿选妃。奈何正逢巴顿出征东傲,这事就耽搁下了。所以说,如今巴顿这偌大的后宫,独有林璇一个。
语毕,见巴顿沉思,李婉儿轻叹了口气,道:“成了。那你去罢。看看你的皇后去。”
“是,母后。”
待巴顿远去,巴越蹦了出来,偎在了李婉儿身边,娇羞的道了声‘母后’。
“我的儿,看看。我说你哥没忘了你吧。瞧瞧,别再着急了。”一边摸着女儿的脸,李婉儿一边谆谆教导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个时候千万不要给你哥添乱,更不要令你哥分神。等他
攻入东傲,夺了东傲天下,哼……”
看着她母亲眼中狠戾的神情,巴越知道,母亲这又是恨上东傲的靖安帝和林府了。
不说李婉儿和巴越,只说巴顿,一离开永福宫便迳自往他的皇后的宫殿走去。
长乐宫。
一众宫人猛见皇帝归来,个个吓得不知所措的跪伏迎驾。
直至内庭,未见他的皇后,巴顿眉一竖:“皇后呢?”不是都绝食了的人吗?“皇后……皇后娘娘她……”
这后宫中的人啊,个个是人精。最擅长踩低拜高。眼见着太后要为皇帝选妃,眼见着皇后要失宠,于是有一部分人开始冷眼林璇了。不过,总忌讳着她是皇后,虽然表现得不敢太过直白,
但也不再似原来护理得精心。
明知道皇后绝食数天,今天更颤弱的起身要去转转,这冷的天,明显是去吹冷风的节奏,就没有一个劝着些的,便那么恁了皇后去了。
如今见皇帝归来且问及皇后的事,居然没有一个知道皇后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将这些不知皇后去了哪里的全部拖下去重责百鞭。”巴顿迳自吩咐着身边的大内总管。
“是。”
眼见着一众宫人都喊着‘陛下饶命、陛下饶命’之话被御林军拖了下去。大内总管看向巴顿,道:“陛下,奴才方才派人去查探了一番,皇后娘娘现在在御亭。”
南越皇宫也有一个御湖,御湖旁边有一个亭子,为御亭。
如今春寒料峭,御亭四面灌风,该是如何的冷。
心疼林璇绝食几天的人还去御亭找罪受,这明显是找死的节奏。更可恨的是这一众宫人就没有一个拦着的。
越想越恼下,巴顿正准备出殿去找皇后。但他迈出的步子偏又一滞,低头看向自己的战甲。其上还有斑斑血渍。
一声微叹下,他褪下战甲。自己亲自去衣柜寻了件月白色的广袖长袍换上。他的璇儿最是心软,也最喜欢他穿着这身衣物。
等巴顿寻到御湖的时候,便听到幽幽的埙音间或传来。
他知道,这是他的皇后在吹埙。曾经,他问过林璇为何喜欢埙,还说埙音太过悲凉。林璇说‘因为太子哥哥喜欢’的话。
因为龙世怀喜欢,唉……
月至中天,清辉泄了一地,一切看得非常的清楚。
远处的御亭中,他的皇后轻倚栏杆,身边只站着一位老嬷嬷,随着林璇入南越的林府的老嬷嬷,人称林嬷嬷。
缠缠绻绻的埙音,忽而低沉、忽而高仰,如梦似幻,大抵透着荒凉悲苦。
想来是他的皇后现在心底最真实的写照。
巴顿心中吐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然后摆手,示意随在身边的大内总管等人都退下,命所有人不得惊扰了他的皇后。
直至御亭边,林嬷嬷看见了巴顿正要行礼,巴顿摆手示意她下去。
林嬷嬷退出御亭之际爱怜的看了眼林璇,林璇犹不知巴顿到来,犹不知嬷嬷已退出,仍旧在吹着手中的埙。
御亭中,林璇仅着一袭帖身的紫色长裙,外面披着一件狐茸大氅,想来那大氅应该是林嬷嬷为她披上的。她这真是要将自己冻病抑或冻死的节奏啊。
巴顿缓缓的踏进御亭,小心翼翼的在林璇身边坐下。痴痴的看着林璇孤独的神情。是她,仍旧是她,是他的璇儿。那个风华绝代、清丽无双的璇儿。前世,为了龙熙敏,他负了她,她也是绝食、吹冷风。
今生,他发誓必不负她,但奈何便算没有龙熙敏,因了国仇家恨,她还是绝食、吹冷风……
今生本想躲着她,免得她又被他所累、为他伤心欲绝,偏不想怎么躲都没躲过去,命运仍旧将他们纠缠到了一处。可是,他开始庆幸老天再次将他们纠缠在了一处,因为他越来越觉得,今
生拥有了林璇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待她一曲吹毕,巴顿伸出手,温柔的环住了她的腰,接着心一酸:瘦了好多。
林璇不防,吃了一惊,背脊一僵。接着感觉到是巴顿后,她才不再僵硬,只是贴着背后那温暖的胸膛,默默流泪。
将头搁在了她的颈窝,接着将林璇紧握手中的埙拿开,巴顿将她冰凉的小手握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搓着。温热的气息不时的从林璇的后脖颈传至林璇的脸颊。半晌,他才开口问:“暖和了
些吗?”
林璇的唇微翕,本欲质问的话因了哽咽没有问出口。
他的皇后看似温顺娴良,但小性子炸起也有令人吃不消的时候,他却偏爱极了她这番在人前稳重在他面前骄纵的性子。
有意无意,巴顿看向不远处的御湖,‘呀’了一声,道:“好漂亮。璇儿,是你放的湖灯?”
因已开春,远处的御湖上,冰已解冻,只有零零散散的浮冰浮在湖面上。而在浮冰之间,却有十数盏湖灯一闪一闪的飘浮在湖面上,和浮冰相映成辉。
“璇儿,你等着,我也去放几个。”
语毕,巴顿不待林璇作声,他便起身往御湖边跑去。御湖边,还有林璇未放完的湖灯。然后,他顺手抓了几盏,小心轻缓的放入湖水中,还不时的掬着水将它们推远。
月光温柔,清辉一地。御湖中,湖灯起起浮浮。而巴顿,一袭月白色广袖长袍,蹲在湖边,不时以手掬水,还不时回头冲着她笑、冲着她招手。
林璇的心突地就酸了。
她大哥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是巴顿的妻子、南越的皇后,当以南越为重,不要再以东傲家人为念。
她大哥还说:放心,巴顿虽然对我东傲不义,但我东傲真逮了他也会留他一条活命,终究她是你丈夫。
她知道她大哥是为了她好,不想她难过伤心,不想她左右为难。
可是,她仍旧伤心了……
是啊,她大哥太了解她。明知眼前放着湖灯笑看她的男子正举着屠刀屠杀着她的亲人、朋友,可看到这样的他,她除了心酸却没有半点的恨。
原以为,她见了他会恨死他,可没有。
一时间,林璇觉得自己太过软弱无能,泪水再度控制不住的滑落。
见林璇一动不动,还偶尔可以听到她的哽咽声,巴顿心中再度叹了一声,站起,负手而立,便那般温柔的看着林璇。
在怔忡的看着巴顿发了会子呆后,林璇泪干,起身,直接步出亭子,往巴顿所立方向走去。以为她终究心软了,巴顿眉结舒展,笑意盈盈的展开双手,希望林璇能投入他的怀抱。
许是绝食多日,林璇的身子颤弱得狠,便是步伐都有些歪歪扭扭。可是,她走近巴顿跟前,并没有一如巴顿所预期的会投入他的怀抱,而是直接从巴顿的身边走了过去,迳自往御湖中走去。
巴顿眉微蹩,转身,大步追了上去,一把握住了林璇冰凉的小手。道:“璇儿。”
“放开我。”
“璇儿。”
挣扎不过,反倒被巴顿抱入怀中,林璇于愤怒中抬头,看到的便是一双关切的、温柔的眼神。
心头一痛,林璇的泪再度夺眶而出。巴顿伸手,要拭她脸上的泪。
林璇头一偏,躲过了。然后再度挣扎着。
一抱就知她的身子柔弱成什么样子了,担心抱紧了会伤到她,是以巴顿不敢太过箍着她,眼见她挣扎得厉害,他只好放手。
林璇挣脱,又往前跑去,因身体太弱,不甚跌倒。
巴顿急忙上前抱起她,“璇儿。”
“放开我。”林璇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打掉巴顿抱着她的手。
巴顿将手拿到嘴边,一边吹着气,一边很是无辜、幽怨的看着林璇。
若在以往,他这副神情,最能打动她。可偏偏,今夜,林璇看也不看他一眼。而是迳自往御湖走去。直至湖边,她蹲下,将巴顿放在湖里的几盏灯都捞上来。还有有两盏远的她够不到,于
是下到水中,恁那冰凉的湖水冰凉刺脚,她硬将那两盏湖灯也捞了起来,然后都扔到了湖岸上。
大氅早就滑落在地上,一袭紧身的紫色长裙有一半都拖在了湖水中。瘦弱的身影伴着湖中的月,是那么的寂寥。
一直背对着巴顿,林璇并没有回身,半晌,用十分冰凉的语气道:“妾身放湖灯,是为妾身故国中那些血染沙场的将士们放的,是为那些因了陛下枉生战争最终死在战争中的将士们放的。
陛下,您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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