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翠树,万木丰饶,陆钟月在此地陪了池墨一年之久。树林间常有一个少女注视着不远处竹亭中的那抹清雅的身影。
风拂动万千柳条,曲素踏着款款的步子出现。(小然!君醉陶然!快来,你又出现了!)
她并未多理会陆钟月,径自在池墨的墓碑前点燃一炷香,认真的拜了一拜。
陆钟月的纤指停止了奏曲,与其轻柔的说:“既是他的故友,也是我的故友。”
曲素转了身走近,立在钟月身旁,看着面前的人一派流露很是古朴雅致。
“我对他的了解太少了,你能告诉我些什么吗?”钟月温和的注视着眼前娆美的少女,“如果姑娘可以说说,我愿为姑娘弹奏一曲。”
“你想知道什么?”曲素眼波淡然,平静的问。
“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陆钟月说着弹起一曲。
太古清音,大雅之乐,在这些时光中钟月已经淡忘了许多。可是所欠并非是想还就能还清的,池墨对她来说就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她从前无心去了解,如今无力去了解。
曲素抚摸着柱子上那个陈旧的刻痕,心中涌起些伤感,那个“奉”字是他的手笔。
池墨只是一个代号,他并非无父无母,他叫做曲奉,是曲素的大哥,是天曦国京城富商的儿子。可是父亲的富商身份却只是一个障眼法,事实上他的父亲是杀手营的组织者,他和曲素从小都饱受各种严酷的训练。
日子虽苦,可终究是有家人在身边,然而北堂昀却插手其中,将父亲和曲素关了起来,自己统领了杀手营。
这期间,池墨多次去救父亲和曲素而被北堂昀鞭打,最厉害的一次他身受重伤不得不逃,被楚岚肖所救,她就再也不知道大哥的消息了。
“他离开了,那你又是如何过得?”钟月对这个少女的经历很是惋惜。
“我还算幸运,因为难得被北堂昀的哥哥北堂安看上,所以能够离开那个吓人的地方。”曲素的眼里都是无奈,“北堂安不像他弟弟,他是个品行不坏的人,只可惜死了,我又落入了北堂昀的掌控之中。”
“如今北堂昀已死,你们的父亲可被解救出来了?”陆钟月平声静气的问。
“就出他的时候他已经疯了,不久前刚刚过世。”曲素说的也很是平静。
“那么你如何打算?”心中一声悲叹,口中语气仍是淡然。
“不知道。”曲素的眼里都是迷茫。
“曲素如果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下吧,待你有了想法再作打算。”钟月微笑着挽留,这个少女身上有着同池墨一样纯净的一面,钟月不希望她变得沧桑。
大概是同样深受北堂昀迫害的经历,让她觉得曲素是可以亲近的人,她柔声道:“这里是你哥哥搭建的,你留下我也会慢慢告诉你他后来经历的事。”
“好。”少女没有拒绝。
晴朗的月色,然而一双血红的双目却在悄悄靠近南山竹亭,离湘儿背着子母剑出现在月色之下。
她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就是要找陆钟月报仇的,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陆钟月利用,不仅害死了她的孩子,还让她一刀刀去捅了她所留恋的北堂昀,她既然没死那就一定要跟陆钟月同归于尽。
刀锋已来,曲子未停,陆钟月知道终有一天离湘儿回来找她,果不其然。曲素一个长剑劈来,将离湘儿逼退一边。
“曲素,竟然是你,你也被这个女人收买了?”离湘儿看到面前熟悉的人,笑得放肆,“这个女人同北堂昀一样,都是个可以随心所欲操控他人的人。”
“能从你的口中得到这样的肯定,我感到很荣幸。”钟月仍旧奏曲,唇边笑意淡淡。
“我第一次被北堂昀所骗,致使我家破人亡,我第二次被陆钟月所骗,致使我无子无爱。”离湘儿目光狠烈,她眼睛注视陆钟月,话却是对曲素说,“我所上过的当只有两次,可是这两次都给我带来的致命的打击,这样你也要帮那个女人吗?”
“曲素,你退下吧,我和她的恩怨总是要了结的。”陆钟月按住琴弦,从容应对。
“你和她有什么恩怨我不管,可是你是哥哥要守护的人,你若是死了,哥哥就白白牺牲了。”曲素的态度很是坚决。
刀光剑影,有曲素这个帮手,离湘儿却是怎么也近不了钟月的身。
“你要是想杀人也该杀我才对。”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朔天齐站在道路尽头。
他一身墨袍慢慢走近,在明亮之处渐渐现出他威仪的身姿。没有了蛊毒的束缚,他的身体也慢慢恢复了,不复往日苍白单薄的样子。
“北堂昀的蛊毒并非是他下在我身上,而是你擅自做主想要脱离他才寻求我的帮助,然而又怕反被我利用而将从北堂昀那里偷来的蛊毒下到我身上,我说的没错吧。”朔天齐望着双剑而立的女子说。
“是又如何?”离湘儿很是不服气地说,“如今他死了,蛊毒对你一点作用也没有了,你还有什么可问的。”
“那是北堂昀的孩子,即使我不杀他,也会有别人杀他。”朔天齐一字一句的说得十分清晰。
“是你杀的!”离湘儿扑了过来,利剑直刺朔天齐的胸膛而来。
剑刺中,陆钟月的眸中都是忧色,眉头皱了起来。
朔天齐一手抓着剑,一手握住她的肩说:“你若是当年就信任我,何至如此,可是你却执意爱着北堂昀,且生下了你们的孩子,你要我如何救你?”
“我确实是走火入魔,死了也罢,你又何必救活我。”离湘儿笑得惨淡。
“跟我回去。”朔天齐拉着她的手艰难的前行。
“我不会再回去了,至此我们两清了。”离湘儿甩开他的手,冷冷的回答。
在他痛惜的目光中,她挥剑斩掉自己的长发,接着消失在渐明的天幕下。
她离湘儿作孽太深,也受孽深重,这满身的苦难并不是一个傻男人就能解救的,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意,只可惜她的心都被北堂昀畸形的爱恋所毁灭,她没有资格再去毁灭另一个人。
就这样吧,什么都留不下来也是好的,她带着一身罪孽连死都不好意思死的痛快,那就用后半生去忏悔吧。
离湘儿出家了,朔天齐站在寺院外说不出心中是何种滋味。
若说不爱,他就不会想要将她从北堂昀的控制中解救出来,许是想到自己与她同样都是受制于人而心生爱怜吧。
可若说是爱,他觉得并非如此,真的在意也许就不会舍得利用她伤害她,甚至于害死她与北堂昀的孩子。
大概这都是心魔吧,只是他自己又有谁来救赎。
“舅舅,陆遥已经离开了这里,你想要让他继位的想法怕是要重做打算了。”陆钟月对着面前目光深沉的朔天齐说。
“那么就由你来继位吧,天曦国不是同样都有女帝,朕仔细想想,你可是比陆遥出色百倍。”朔天齐甚不在意的说。
“我知道舅舅你是打趣而已,你知道的,我姓陆,不是朔家人。”陆钟月很是淡定的回答,“舅舅还年轻,急什么。”
“你也还年轻,待在这深山之中让我如何对姐姐交代。”朔天齐瞅着她揶揄一句。
“那你是怎么想的?”陆钟月抬眸问他,他知道舅舅一定有什么决策,否则不会迟迟不走。
“凰腾国需要更多庇护,同样需要你。”他笑意渐渐浮现唇边。
“这从何说起?”陆钟月认真听他道来。
“我想要支持千寒门,壮大其势力,并且也需要千寒门为凰腾国提供必要的帮助。”朔天齐讲了自己心中所想,“而这件事由你来办再适合不过了。”
陆钟月清楚,在铲除北堂昀那一战中千寒门的势力起了不小的作用,朔天齐知道自己与悦歌的交情,此际正是凰腾国改革弊制,整顿朝纲的时期,有千寒门的助力想必能使国家各项发展更快的走上正轨。
“好,我答应你。”陆钟月思索片刻,回应了他。
准备出发之事,陆钟月寻来曲素郑重的问:“你可愿同我一起离开这里去凰腾国京城,我知道京城不比这里清静,但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免受流离之苦。”
“我并不怕流离,我在你身旁只想要完成哥哥遗志,守护你。”曲素淡淡一笑随她一同离开这南山草木。
钟月望着远山一片,心中感慨万分,难得平静的日子之所以难得,那就是靠不平静的日子衬托才能显其珍贵,池墨,愿你安息。
“其实也不用伤感,哪天你在京城住的闷了,还可以回来小住。”曲素看见她眼中的神思,她并不明白那诉说的是否与情有关,总之很让人动容。
“曲素,我很谢谢你,你和他都在我身边,我很快乐。”钟月的笑容很是明媚,让少女从内心涌起感动。
哥哥你看,你爱的人并不孤单。
凰腾国明启三年十月,陆钟月被封为女相,官至一品。曲素作为她的近身护卫,一直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