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琪哭了很久。
也许,是老天顺了她的意,从始至终,真的没有一个人来过十九楼。
割口上的血液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凝固了,血痂把伤口附近的皮肤崩得紧紧的,疼痛中还带着点痒。女孩儿依旧把头埋在臂弯里,右手试探着去触摸伤口,还未完全凝固的血液粘在了指腹上,黏黏的。
缓缓抬起头,小琪吸了吸快要透不过气的鼻子,哭得红肿的双眼几乎睁不开了,只能勉强眯出一条缝。她抽出张纸擦干脸上的泪水,又凑着擤了把鼻涕,呆滞的目光落在那三道割口上,风干在皮肤上的血迹交错纵横,隐约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令人不适。
自作自受。
小琪吃力地想要起身,身体多处关节却因为长时间的坐姿而僵化,麻痹。一阵龇牙咧嘴后,她整个人又坐了回去,无意间按到地上的手,感受到了某滩潮湿液体的存在。
她一愣,忙低头看,只见掌心粘上了一大片殷红色的血,小琪惊恐地盯着地板上那滩血迹,她为弄脏这里而感到害怕。
“对不起……”她声音颤抖着。
“对不起……”小琪忽视了身上携带的纸巾,捞着自己的碎花裙子就去擦那滩血,边擦嘴里还一边碎碎念着什么。她又怕在地上留下边缘的痕迹,就用指甲隔着裙子在地上狠抠,眼泪不由自主地又掉了下来。
完了以后,女孩儿依然感到心中压抑不堪,她被未完全发泄出来的负面情绪一阵阵地撕痛。于是,她又拿起刀,断断续续地在三道深割痕旁划了几刀较浅的口。伤口渗出血,她用纸巾擦掉,继续割,割完再擦,如此往复。
童小琪总共在左臂上割出了二十二道刀伤。
丢下刀,她踉跄地走到窗户旁,两个胳膊肘架在窗子边缘,双手撑着脸低头往下看。外面的风比刚出来的时候小了很多,风从远方吹过来,摸到小琪的脸颊上,轻抚着。
见识到十九楼的高度,小琪一闭眼,觉得这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
假设在此跳楼自杀不会给他人造成任何方面的损失,只是单纯弄脏地面的话,不知这个高度是不是足以致命。
此时,一阵清脆的微信电话来电声划破了周围的死寂。声音是从小琪身后远处传来的,她知道有人给她打微信电话,可能就是母亲——自己在上个月跟她有小摩擦的时候已经在手机联系人里把对方拉黑了。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朝着被摔在远处的手机缓慢走去。
在走到距离目的只有几步路时,来电声戛然而止,童小琪也随之停下了脚步,两秒钟后,她小跑上去,捡起手机查看,来电人令其意外。
是阿哲。
小琪垂了垂眼眸,在聊天框中打了“对不起”三个字,刚准备发出去,对面又一次发来了邀请——“‘阿哲’邀请你进行语音通话…”。
她接听了,把手机凑到耳边。
“喂?小琪?”
女孩儿的大脑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悲伤中缓解过来,即便听见了对方的招呼声,她仍一声不吭。
“是小琪吗?”杜笙哲试探着问了句。
“……嗯。”她不带感情地应了声。
对面貌似听出什么异样地停顿了几秒,问:“你怎么了?”
童小琪愣了,他这么问,感觉好像这个人就在这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把刚刚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而现在只是明知故问。
“我没事……”小琪警惕而迅速地环顾了下四周,没发现其他任何人。“怎么了吗?”
“昨天休息了一天不发传单,有没有觉得不习惯?”杜笙哲打趣地说。
他愉快的语气,让她忍不住跟着露出了一个小幅度的微笑。“没有…我喜欢休息,你是来通知我今天还继续休息的吗?”
对方咯咯地笑起来:“想多了,不休息,相反还需要你提前半个小时来,张哥要给店里的员工们开个会,兼职的也要来,这是我要跟你说的事。”
“嗯…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出发。”
除了广告推销来电,小琪一向没有挂他人电话的习惯,她想等着阿哲先挂掉,他却再次质问了句:“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总觉得你今天说话的语气怪怪的。”
好家伙。
“哪里有……”她不承认。
“就是觉得吧…空空洞洞的。”杜笙哲轻松一笑,说,没事,别放心上,可能是他感觉错了。
“阿哲,谢谢你通知我,那待会儿见。”小琪知道,他迟早都要发现“这些事”。
“没事,拜拜。”对方挂了电话。
女孩儿长舒一口气,仰了仰酸痛的脖颈,走回去把刀具拾起,装进口袋。她又返回刚刚捡手机的地方在附近搜查了一遍,没发现自己扔掉的发绳,明明是跟手机一起扔过来的,就这么不翼而飞了,罢了。
小琪简单调整了下状态,索性就这么出发了。地铁人多,她担心手臂上的伤会引人注目,便改坐公交。
*
杜笙哲找到小张,开门见山地告诉他:“张哥,今天开会你别像以往那么严肃,尽量温柔亲和些,行不?”
小张把脸一板:“这不好。”
“我知道。”杜笙哲神情淡淡。
对方见状,脸上的肃穆撑不过三秒,立刻就软了下来:“出啥事儿啦?”
“刚才我跟小琪通微信电话,感觉这女孩儿心情不怎么好,还不是那种一般的心情不好。”
小张愣着俩眼瞅着他,没作声。
“好吧,我想了想,这事儿我得向你道歉。”杜笙哲遇到麻烦事总爱习惯性地挠头,“我不能让张哥因为一人就丢掉店里开会原有的严肃,我的错、我的错,那女孩儿应该可以开会。”
“这方面你真的是一点儿没变。”小张眼睛眯成一条线,笑他。“你总是那么爱瞎操心,所以杂事都喜欢来找你。都好好的,心情再怎么不好了,你逗人家开心呗,一个不行就两个,加上我。”
说完两人互相一笑。
其实大家都是这样的普通人该多好,遇到烦恼、遇到困难就去适当发泄它、去解决它,再听听好听的歌,鼓励一把自己,就能很轻易地笑起来了,就能很轻易地快乐了。
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紧绷着,让人透不过气。终于,一场大雨像挣脱了某种束缚,在行人们的猝不及防中倾盆而下。
“哇塞…下大雨了。”小张望着门外感叹,“这雨下得这么突然,我估计那个小妹妹没带伞,小杜你要不要过去接一下?”
杜笙哲拍了下手:“对,还是你细心,我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