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没有月亮,用过晚膳的令狐绝独自一人站在院前的竹桃树下,树叶在瑟人的夜风里摇晃,枝叶哗哗作响,但是,却有一阵阵浓馥的芬芳,在孤独与苍凉中飘荡着。
在旁侧的厢房内,雪祖和罗天雕相对坐着,一方漆金色的茶几上摆着一壶好茶。罗天雕不喜欢喝茶,只能瞅着雪祖姿势优美的浅尝细品,舔着嘴唇压低声音道:“这小子搞什么鬼?是不是担心柳絮儿会来刺杀他?”
唇角漾着一抹若有所思的意味,雪祖放下手中的茶盅,缓缓道:“有本皇在,柳絮儿还敢来?”
“那为什么还让我们俩个在这里守着?”罗天雕不解地道。以令狐绝现在的实力,能在短时间内造成致命威胁的仇人估计也只有柳絮儿了。
又给自己的茶盅续上了一点,雪祖轻轻端起,在吁气的同时,低悄地道:“他不是说了吗?他要等几个人,不想被别人骚扰。”
越说越糊涂,罗天雕索性不问了,可又闲不住,换了个话题道:“你就放心让他一个人进墓穴?”
雪祖吹气的动作明显的一僵,抬起头,深沉地道:“对他而言,危险就是机会。过多的助力反而会让他止步不前。不过本皇还是要提醒你,要是他在光明族出了什么问题,本皇绝不放过你。”
罗天雕一摆手,有些不以为然地道:“你就放心吧,有老祖宗在,谁敢动他一个毫毛。”
“是吗?”雪祖似笑非笑中包含深意地道。她清楚眼前之人。年纪虽是一大把了。可还是胸无城府。总把事情想得很简单。罗家虽然势大,可树大招风,其他光明族的势力岂会让罗家再出现一个潜力无限的后辈?
罗天雕是不会想得这么深的,对他而言,他老子就是天。刚想说话,雪祖已秀眉微蹙道:“有人来了。”
罗天雕作势欲起,雪祖已轻笑道:“别紧张,绝儿只是让我们注意那些暗中窥视的人。至于来找他的人,他自己会处理。”
那愈清晰的脚步声也惊动了房外沉默凝视夜空的令狐绝,他转过身,一个纤细的人影出现在长廊上,竟是马琳娜,她显然刻意梳妆打扮过,髻高挽,一袭白色的轻纱罗裙让她在夜色中分外醒目,也格外漂亮。
令狐绝眉宇轻皱,在他要等的人中并没有马琳娜。可人家来都来了,总不能避而不见。何况。他也有些话想对马琳娜说,于是,轻步迎上。
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有一个青瓷碎花盅,和几只小碗。马琳娜微微欠身后,略带点羞涩地道:“知道你回来了,就熬了点汤。”说完,也不管令狐绝,径自走到挂花树下的石桌前,麻利地盛了一碗汤,并转身递了过来。
有些不太习惯,令狐绝迟疑着接过后,也不喝,捧着碗直接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这个人生冷不忌。对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族?我准备了一些东西让你们带回去。”
叹息一声,马琳娜姣美的面庞上浮上一层幽怨的阴霾,她凝视着令狐绝,幽幽地道:“你就这么想让我回族?”
这话说的。令狐绝有些郁闷了,他不是傻子,早就看出这马琳娜和以前是大不一样了,自己也三番五次的暗示过她。想了想,正色道:“马琳娜,我们是朋友,我看得出瓦须很喜欢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马琳娜已慌乱地摆手示意道:“不,你误会了,我和瓦须没什么关系?”其实,她没说实话,在令狐绝出现前,她和瓦须是一对,有些话也已经挑明,就差个仪式了。
令狐绝当然不会在意她和瓦须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可他在感情方面着实嫩了点,这样说,反而让马琳娜误会。可他自己不知道,继续道:“瓦须是个不错的男人,你可要珍惜。”
马琳娜以为令狐绝知道些什么了?心有点乱,急于找人证实,强颜一笑后道:“汤要趁热喝,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了。”说完,留下哀怨的一瞥后,悄身离去。
凝视着背影的离去,令狐绝暗松一口气,看了看汤碗,犹豫了一下,又放回了石桌。
“怎么不喝了?那可是人家辛辛苦苦熬的?”灵台内,传来思思酸溜溜的讯息。
令狐绝再不懂事,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急忙解释:“不是,是她自己————我没——有。”
“嘻嘻。”作弄成功的思思,仿似看到令狐绝语无伦次的样子,调皮地道:“好了,阿绝哥哥,我跟你开玩笑的。不过这汤可不能喝,不然我真生气。”
和思思聊,那是和刚才完全俩种不同的感受,轻松,愉悦,还有种令人飘飘然的舒畅。令狐绝也难得玩笑道:“那怎么办?你又不会。”
“我是不会,但我可以学啊。”思思强力的辩解似乎让令狐绝依稀看到她叉腰嘟嘴的可爱模样。心扉自然荡漾,令狐绝脱口而出,带有乞求意味地道:“那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啊?”
思思的突然长大虽然是黑妖精之戒提供生命力量的缘故,可境界的提升,也让她的心智比以前成熟了不少。几次濒临绝境时的彼此告白,更是让她的脑海里铭刻了爱的烙印。可也正是这种爱,让她有点忐忑,有点不安。她还没准备好如何去面对令狐绝,只能装傻,只能充愣,可这几天连番出现的美女,也让她起了一点危机感。仿似在赫然垂思索,良久,才如蚊语般道:“好吧,等只有我们俩个的时候,我就出来。”
这句话对令狐绝来说仿似天籁之音,激动中,他竟像一个小孩子般蹦了起来。在落地的刹那。悚然觉得自己太过兴奋了。有些尴尬,有些汗颜的傻笑着。
这一幕恰好落在扒窗偷看的罗天雕眼内,他仿似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般,使劲晃了一下脑袋,喃喃自语道:“这小子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刚想转过脸问还在悠然品茶的雪祖,有一个人影出现在长廊外。
这次来的是老头子,他好似有点犹豫,在长廊的外侧。令狐绝看不到的角度,又徘徊了数步,最终仿似下定决心般,一咬牙走了过来。
其实,从他的脚步声出现在长廊时,令狐绝就知道他来了,本想迎上去,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诡异地笑了笑,迅转身负手。默不作声地凝注着苍茫的夜色。
老头子悄然移近,每一步。仿似都带着惭愧,带着内疚,他走到令狐绝身后,躬身道:“堂主。”喊这俩个字的时候,他的嗓音是颤的,可见他心情的忐忑。
令狐绝沉默不语,迎风站立,那模样,坚定强毅得宛如一只鼎,一方磐石,一座永难摇晃的山。
老头子看着这个傲然的背影,仿似明白了,唇角抽动了几下,漾起一抹比苦还难看的笑意。他清楚,以堂主的智慧,一定看透了事实的真相。霎时,整个人仿似苍老的数十年,也不说话,颤晃晃的转身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仿似拖着千斤重物,予人一种坚持不住的沉重感。
倏地,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老哥哥,你就这么走了?”
这一声老哥哥,让老头子倏然一激灵,在僵硬了片刻后,缓缓转过身,迎接他的是令狐绝温柔的,和蔼的目光。
“堂主。”老头子尽力忍住心中的激动、感慨形诸于外,但喊出的语声依旧哽咽。
知道所为如何?令狐绝笑了,或许是刚才和思思的交流让他暂时改变了性格,爽朗中竟难得有几分戏腻的意味,:“老哥哥,你来晚了,刚才捉弄算是惩罚。”
“堂主,我?”老头子有些不知所措了,他非常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令狐绝再度笑了,他走近后伸手搭上老头子的肩膀,沉声道:“今日,虽没有隔墙之耳,但你什么都不要说。出去后,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你掂量着办,反正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老哥哥。”
这一番话说的老头儿双眸盈泪,这么多天滚油烧心般的煎熬在此刻化为无尽的颤抖,他哆嗦着唇儿抬起头来,凝视着令狐绝。
由于令狐绝的身材比他高太多,他仰脸也只能看到侧面。可就是这个棱角分明的侧脸让他感到一股出奇的温暖,一股久违的轻松,当然,也有着极重的伤感。
可令狐绝有些莫名的忧虑,他从老头子刚才凄楚的神情判断出,老头子受困的不仅仅是恩情,一定还有什么东西在制约他。到底是什么呢?他没问,因为他清楚,此刻,老头子是绝对不会说的。这不是存心隐瞒,而是不想让他分心。这是老头子的性格,也是他的性格。
老头子很想说,可他不能说,一来正是令狐绝所分析的,他不想让令狐绝分心。二来他是个重信诺的人,有些事不能说。他此来的目的,不是解释,而是请罪。在令狐绝以背影拒绝他的时候,他都有种想当场自尽的冲动,可他控制住了,在他死之前,他必须安排好他的家人,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出走几十年欠下的债。
悄悄拭擦了眼角一下,老头子低沉地道:“堂主,属下想回家一趟。”
令狐绝有些明白了,可他装作不知道,松开手后,凝视着老头子,真诚地道:“离家这么久,是该回去看看了。不用急着回来,可也别忘了君临堂。”
老头儿情绪复杂的微微颌,他也是人,在某种压迫下,不是没有动过别的念头。可看着眼前一脸深情诚挚的堂主,他觉得自己很是龌蹉。在这一刻,他意识到柳絮儿和堂主的最大区别,那就是一个用的是手段,而另外一个用的是真情。手段可以控制一时,但真情却能赢得一世。
很是愧疚的闭起双眸后,又缓缓睁开,老头子仿似恢复了平静,极其郑重地躬身道:“堂主,我关雄不管身在哪里,这一生都是君临堂的人。”
令狐绝默默地扶起,在这种态势下,让老头子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