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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梧】2、扬州(1 / 1)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说的便是这扬州六郡之地,风景秀丽,山水宜人。沃野千里,山如明珠,明珠点缀动星影,水如玉带,玉带横陈摇月光。又有湖泊点缀,星罗棋布,恰似神仙打碎琉璃盏,江河舒展,纵横交错,好比歌姬舞动玉彩绸。这万里江山看不尽,水色山光耀神州。扬州富庶,六郡秀美,皆以会稽为首,尤其是会稽郡琅琊城,更是长堤白浪映垂柳,烟笼重楼锁霞光,那一层层高楼美阁,一进进宽宅富院,当真是黄金铺就膏腴地,白玉堆叠富庶城。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接踵,叫卖声,呼喝声,调笑声,滚滚红尘烟火笼十里,楼间画,街边柳,桥上人,漫漫幽婉故事唱百年。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近日来秋意渐浓,街道上凉风正起,却吹不散这浩浩人气,依旧是热火朝天,叫卖不绝。更有那富家子弟,出城赏枫猎狐兔,登楼望远品鳜鱼。只是富庶之家有几个?世上多是奔波人。这一日日挂中天,早市散去,午市未开,街道上人影稍显稀疏,有两个人并肩而行,从西门而来。左边的青年七星袍,竹升冠,眉眼舒朗,英姿飒爽,却是个道人打扮。右边的青年稍显年轻些,蓝衣束发,额角峥嵘,腰间跨刀翠革敛,肩上立鹰金喙扬,正是玄涛和柳七。

他二人转道寿春,在柳七的劝说下,左右不过耽搁几日功夫,两人便乘舟自汉水而下,一路过豫章、庐江转鄱阳三郡,直到琅琊城外码头。这一路数不尽的山光水色,赏不完的江浪山枫,待到城外,又见得这烟锁重楼,雾绕高阁,江上千帆过,城中车马流,柳七也算见识过那大城繁盛,滚滚人流,还是被这江南盛景惊得目不暇接,频频点头。

他二人挤在人流当中,玄涛打头,柳七跟在身后左顾右盼,跟玉龙两个把一双眼四处乱看,当真是新奇无比。他左手捏着腌渍的鸭腿,右手夹着一串粉团,指间擒着新鲜的果子,嘴上还不时从右肩挂的袋子中叼出一条炸得酥脆的黄花鱼。那袋子鱼本是给玉龙买的,这痴鸟如何容他偷嘴,狠狠地拿金喙敲他脑袋。他心头理亏,忙不迭将手中粉团伸上去孝敬,这一人一鸟大快朵颐,相互争执调戏,浑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囧得玄涛快步前行,实在不想与这两货扯上关系。

行不过片刻,柳七手中饮食干净,那街上熙熙攘攘,叫卖不绝,两旁又是各色店铺,间或一座酒楼临街,香气扑鼻。此时日上三竿,酒楼里也热闹了起来,有的是那推杯换盏,铺陈佳肴的人物,将柳七肚里的馋虫勾得正起。他一把攥住玄涛袖口道,“六哥不急,这到了晌午,咱们水米未进,先归置一顿餐饭再行!”玉龙也在他肩上呦呦叫起,好似在应和柳七的提议。

那玄涛黑着脸,转过身来,甩开他满是油腻的手,骂道,“你这备懒的猴子,我才是水米未尽,你俩这走一路吃一路,还敢闹肚饿?!”

柳七嘿然笑道,“我就是说六哥你未得饮食,这不是心疼你一路辛苦么!”说着抬手点指,“你看这家酒楼门厅宽阔,客坐如云,定是个好去处,咱们也去尝尝这江南的滋味,走走,我请!”

玄涛无奈,被他连推带攘,只得道,“依你,依你!就让你吃这一顿,不过前面还有些路程,你莫要再闹些幺蛾子耽搁!”

柳七点头称是,叫道,“知道了,咱们酒足饭饱,大爷就是变牛作马,驮着你今晚也到镇海城!”

两人推嚷着,被店家迎进来,安排个临街的位置,那柳七眉开眼笑,扯过店小二,将那柜台上方木牌菜品一一点过,又叫上两坛好酒,喜得那小二愈发地殷勤,赶忙呼喝着为他准备。

玄涛看他点着许多菜肴,直翻白眼,无语道,“你这一顿可不便宜,先说好,这可是你请!”

“小气劲!”柳七白他一眼,从腰间的钱袋一摸,掏出一枚银龙来,掷在桌上傲然道,“这可够?”

玄涛直直地看着他,微微摇摇头。柳七见此眉头一皱,又抛出一枚来,“这可够?”

玄涛依旧摇头。

柳七双目圆瞪,咬牙切齿,骂道,“怎得这么贵?”说着又拿出一枚钱来!

玄涛这才点点头道,“扬州富庶,以会稽为首,这会稽富庶,这琅琊城又占了十之八九,你那点钱财还是好生收着,莫要丢人!”

柳七听了直叹气,“那巫真给了好些钱财,我还说在这琅琊城中挥霍一番,此次回山给师伯师叔,师兄弟们都带些礼物,没想到这般不禁花!”说着,转又高兴起来,揉着肚子笑道,“算了算了,还是先填饱肚皮再说!”

玄涛更加无语,叹道,“看你这饕餮样子,沉迷口腹,哪像个修道之徒!”

柳七笑道,“人家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啊呸!道祖心中留,说的就是本大爷了!”

玄涛摇摇头道,“先不说你身为道徒却用佛偈,单说济癫大师这首偈子的后两句你却没有说出来!‘世人若学我,如同入魔道!’”

柳七一愣,狡辩道,“你那是佛偈,我这是道词,只有两句,没什么魔道不魔道的!”

说话间,菜已齐备,柳七哪还管他,捻起筷子岳峙渊停,霎时间好似风卷残云,一双手舞得只见残影。玉龙也跳到桌上,金喙闪烁,将那烧鸡蒸鱼,爆虾炒贝,美美地吃了一肚皮。幸得玄涛神盈气足,运起功来看得分明,将手中之箸好似闪电一般间或在这两道残影之间抢出些佳肴来。

不过片刻功夫,桌上已杯盘狼藉,玄涛早已习惯了他这速度与吃相,仍旧怡然慢酌,捻着些剩菜添了米饭吃饱,这才两手一推,正襟危坐。柳七那边捧着肚子,与玉龙东倒西歪,全然没个形象。正歇息间,那酒楼门口走进来几个熟悉的面孔。

却是两个黄衣僧人在那里讨要斋饭,那掌柜似乎认识二人,连连相邀上坐,被黄衣僧拒绝,又呼喊小二赶紧为其准备斋饭,恭敬地送出门去。柳七见得熟悉,却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得凝眉而望,细细思索。玄涛看他表情,顺着目光看去,笑道,“原来是国清寺的法通和法思,对了!那国清寺就在城北天台山上,那俩人从云州而回,估计也跟咱们走的一样路径。”

柳七听他说的分明,才恍然道,“我说怎么面目熟悉,原来是地渊中的八宗人物!”

玄涛点点头道,“这两人也算得国清寺的翘楚了!你看那掌柜的似乎与其相熟,想必在这琅琊城中也有些声名。”

师兄弟说话间,两个僧人出门转道,在那窗角之下席地而坐,捧着斋饭念一段经文,才缓缓进食。他两人从窗口望去,看个正着,柳七笑道,“这和尚奇怪,人家请他上坐他不肯,跑到这席地吃些白饭。”

玄涛拉他一下,严肃道,“不要胡言,佛家乞食便是这般,哪有上坐之理,人家谨守戒律,还被你这妄人嘲笑,才是不该!”说着,拉着他把饭钱结了,绕出来道,“这两人怎么说也是半个地主,想必消息灵通,正好打探一番。”

两人三两步到了僧人跟前,玄涛稽首道,“见过二位大师,未曾料想在此处相遇!”

那两人也认出二人来,连忙合十行礼道,“没想到巧遇二位,倒是有些机缘!二位不回蓬莱,怎得到此处盘桓?”

玄涛肃穆道,“不瞒两位大师,东海之上有一伙盗匪,与在下多有龃龉,这惊涛之名,也是与他们搏杀而来。近来得了门中传信,这伙人似有南下之迹,特遣我等来看看。”

法通思索片刻,合十道,“莫非是传说中的流波海寇?”

玄涛一惊,急道,“大师也听过其名?”

法通道,“只是今年春日里偶有流传,说是有这么一伙强人,在东海流窜,镇海出去的渔舟客船,也被劫了几艘。只是一来他不甚猖獗,二来一般只抢财货,不伤性命,这茫茫大海,官府也不好寻觅,渐渐便作罢了!”

玄涛皱眉道,“竟然春日就有流窜,倒是低估他们了!不知大师近来可有这伙人的消息?”

法通摇头道,“真是对不住,我等也是刚刚乘舟而回,还未及入寺,不清楚城中近事!不过施主若是想要打探消息,可以到城东海神祠后,找一个叫余甲之人,都是些城狐社鼠,对这一郡之事都知之甚多,却是需要花些钱财!”

玄涛听完一喜,合十道,“多谢大师指点!”说完便与两人告辞,欲望城东而行。他二人说话之间,与两个僧人蹲身窗下,十分不起眼,此时站起身来,将行未行,恰巧从窗口中往酒楼瞥了一眼。这一瞥,正看到一伙大汉闹嚷嚷从门口进来,大马金刀将中厅的客人挤开,叫喊道,“好酒好肉,赶紧上来!”

这伙人凶蛮霸道,又长得黑不黑,青不青,浑身腱子肉,满脸络腮须,十分怕人。中厅的人大都是行商坐贾,亦或是纨绔书生,平日里欺负一下穷苦百姓尚可,面对这伙子凶人便都怂了,纷纷闪开。

这伙人往中厅一坐,慌得那掌柜的赶忙来迎,嘴里不住叫着,“各位爷安座!”又吩咐小二赶紧伺候,自己却挽住被冲散的客人,细细地好生安排。

那店小二战战兢兢,来得近前,躬身道,“各位爷要些什么?”他哆哆嗦嗦,竟是话也说不伸展。

领头的大汉不耐烦,从怀中掏出一把银光闪闪扔在小二怀中,叫道,“啰嗦!好酒好肉只管上,少不了你的,把爷们伺候好了,还有你好处!”

那小二见着满怀银光,直叫道,“好勒!”拔腿就跑,到后厨吩咐叫嚣。

窗外玄涛眼中寒光闪烁,悄悄缩回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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