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隙爻慢慢擦去嘴角的血渍,看了眼地上的纱笠浮纱,有片刻的失神,终究还是对他食言了,那日的种种,他话语中的狠与怒还历历在目,心中的绞痛一寸寸的吞噬着她五感六识,让她半天爬不起来。
许久她才慢慢起身出了合生殿,一路之上众人见到她的容颜皆是惊呼骇然、议论纷纷,她全然不在意。一路行过,看着眼前破旧的院落、满是灰尘的屋子也只是顿了一下,然后拿起门前那已经烂的只剩下一个扫把头扫把仔细打扫,她这边还未扫完那边陆拾叁便急急忙忙的赶来了,看着她轻叹了一声,夺过她手中的扫把“师姐我来吧”
她轻“嗯”了一声,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破旧的抹布,在屋前浅薄的小溪中洗干净,仔细的擦拭着那极其简陋的一桌一椅,陆拾叁帮她打扫好房间,修补了漏风漏雨的地方,用山上的枯草扎了把新的扫帚,让人送了些吃用的东西,一切收拾妥当才缓缓道“师姐,你不该回来的!洛秋玄他……”
她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的话“我们已经两清了!”
陆拾叁看着她,只看到她面无表情的容颜“师伯已经回绝了鬼谷的提亲,冷轩院那边因着柳曳华的坚持和玉虚子的强势,师伯还没能回绝,冷轩院也是大手笔一出手便是上古三件神器外加术法秘籍百卷,另有丹方丹药无数”
白隙爻愣了愣,既然已经回绝了鬼谷为何郁离子还要她在三人中选?不说明便是……心中凉意更甚,她已无选择!
陆拾叁看着她许久一叹“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
她却道“千雪涅槃在即,你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陆拾叁点头“那就等这件事了之后我再来”
她点头,陆拾叁便去了,此时日已近黄昏,天边那一抹酡红将木屋也度上一层霞色,孤寂中透出一抹生色,她昂首的方向,直至夜幕降临她才垂首转身进了屋,夜色朦胧,那本应该初八才出现的上玄月赫然挂在空中,仿佛被人覆上了一层卷沙,朦胧的散发着极淡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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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山门前洛秋玄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头之际却只看见一角白色的衣角一闪而逝,转身刚要离去被恰巧的前来观礼的齐鸣道人拦住“既然来了就随我一起去吧!”
齐鸣道人相邀洛秋玄自是不会拒绝,若不亲眼看到她无事他又如何能放心?纵使齐鸣道人不来他也会另寻个名头上山。
洛秋玄随着齐鸣道人上了火阳峰,以墨羽山半个弟子的身份立于齐鸣道人身后,一路之上被世人惊诧之余也有些惋惜懊悔,惋惜他不能为他们所用,懊悔自己不曾早些找到他。但一路走来大多人以为他是为慕千雪而来,而齐鸣道人更似他的长辈,那涅槃之后的大婚消息也就如此不胫而走,往来之间对他颇有几分夸赞与恭喜,只是这样的话听在洛秋玄的耳中却是无比的刺耳,更是说不出的讽刺与愤怒。
齐鸣道人打发了前来攀谈之人,看向身旁的洛秋玄“为何不辩解任由他们误会?还是你已改变主意要娶那慕千雪?”
洛秋玄他抬首看着那巍峨山峰上的一抹青翠,许久才道“她在凤鸣山的处境不好,又有那些个流言,此时我若执意而为,她会难做!”他之所以将她送回不过是因着那一线的生机,而所谓的两清不过是暂时诓骗她的话,让她安心。他与她不可能两清,也清不了!
齐鸣道人一叹“我这次下山一是为观礼,二是因着你”洛秋玄的执念太深,他终究是怕他冲动做出出格的事来后势单力薄无法护自己周全!除此之外他也想知道是何人拿他立誓,竟能引动这天地之力“秋玄,情爱这种东西最是讲究缘法,你若与她无缘纵使做再多也是不可得,倒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他的手蓦地握紧,接了句:“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前辈的话我明白!”
齐鸣道人微微一叹“你也该回去了”
他点头“是该回去了”回这个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不会太难,那于他来说是另一片天地,另一场风波的开始。
齐鸣道人久不出世,突然现身在凤鸣山自然会引起世人的关注,上前行礼套近乎的人颇多,齐鸣道人皆笑着回了礼,孟宣子亲迎,看到一旁的洛秋玄目光闪了闪,两人寒暄了一番,对齐鸣道人道“道长亲自前来是我凤鸣山之幸!不知道长与这洛秋玄是怎么碰到一起了?”孟宣子称其为道长乃为尊称,在整个修真界能当得上此二字的当属齐鸣道人一人。
齐鸣道人道“我与秋玄一见如故,乃是多年的好友”说着对洛秋玄道“秋玄来见过孟前辈”洛秋玄依言上前行礼
齐鸣道人话语中的熟稔与回护之意明显,孟宣子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眸中诧异一闪而过,对洛秋玄微微颔首“道长多年未出山依然是交友广泛、不拘小节”
齐鸣道人但笑不语,几人上山,一路之上往来寒暄者不断,待到火阳峰上那些关于白隙爻从合生殿出来后的议论也传到了洛秋玄的耳中,那些话语中对她丑陋的容颜,鄙夷者、叹息者、嘲讽者皆有,他听着,在恼怒之余不免又问:她宁愿处在这样的境况下也不愿随他留在极渊之海,难道当真是对他无一丝情意?还是那柳曳华当真对她来说就那般的重要?甚至不惜让她用自裁来逃离他?
他看着谈笑风生的两人,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不动声色的脱离众人。
西首断崖,那是与凤鸣山惩戒洞相离不远的一处废弃的院子,凤鸣山上随便一个弟子都会知晓,那一处向来是犯了错的人才会被罚至此。
洛秋玄一路避开众人,却在半路遇见往回走的陆拾叁,陆拾叁看着他不复之前的友好“既然你送她回来了,就不要再去打扰她,凤鸣山比不得其他地方!”
他看着陆拾叁问了句“她可还好?”
陆拾叁轻笑一声“算不得好,但也不会再坏了!”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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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秋玄带走了白隙爻,郁离子前来要人,陆拾叁之便打着去寻他们的名号下了山,又在半途折回,恰巧看到郁离子与那慕家堡堡主夫人,两人似是在争吵又似商量,陆拾叁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靠的近了,想要听上几耳,八上一卦,却不想竟听到了他们在说白隙爻。
只听慕嫚云道“山儿也不知发了什么风非要娶那白隙爻,你还应允了他!雪儿也是,那么多人不亲近偏与她亲近,难道当真是我欠她们母女的?老的勾引我的夫君还不够,又来个小的勾引我儿子!郁离,你不是答应过我她不会成为我日后的威胁,如今这又算得了什么?雪儿这般茶饭不思难道不是因着她?若是影响了九月初七的涅槃看你可会后悔!”
陆拾叁不知晓郁离子与慕嫚云说了多少,只听郁离子沉重浑厚的声音响起,说的是“放心,我早有准备,她还构不成威胁!只是我与千山有约定,你莫要因着妒忌阻挠了这件事!”
慕嫚云怒“你们之间能有什么约定?还有我儿子何事与你这般亲近了?还成了你们之间的秘密了!”
郁离子叹声道“阿云,当初你下嫁给慕云章我只当你是意气用事,可后来你不该瞒着我对白家动手,更不该……罢了,当初错的不只你一人,我也有错!千雪是我的女儿,我所作的一切自是以她为重!”
慕嫚云的声音小了些,声音之中带有几分感慨与悔意“我不知晓当初我嫁给慕云章竟会让你一夜之间容颜衰老、青丝变白,我与慕清唯争了那么多年,抢了那么多年,到头来他的心仍不在我身上,更是辜负了你……郁离,这些年你可怨恨于我?”
话说着不待郁离子回答又突然转变了语调,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了些,带着深深的怨念与恨意“可你为何要瞒着我收养她的孩子?!我好不容易将她赶出慕家,她也嫁了个普通的武夫,可他还是对她念念不忘,甚至故意去接近那白浅夜,一面与她的夫君称兄道弟,一面又觊觎着她,甚至不惜对她用强……郁离,你知晓我当时的心情吗?我那么爱他,他怎么能那般对我!你又如何来怨我?”说着泪如雨下,用衣袖抹了下脸“白家的事是我做的,可幕后的推手却是他,他恨不得那白浅夜死,更巴不得白氏镖行消失,让她没了依靠,他故意让人劫走了那白浅夜押送的镖,甚至不惜想亲手要了他的命,却没想到我也会在那时动手,将她逼至了凤羽山……你知道吗?只要我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慕云章的,我就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我将她逼下了悬崖,可我没想到她居然会命大到生下个女儿与我的孩子争!郁离,这是命么?是你要我认的命么?可我要如何认命?我与慕云章的生不出女儿,得不来凤凰之身,可我与你却能有个凤凰之身的女儿,这难道不也是命么?”
慕嫚云有些痴狂,笑容凄凉而又狰狞“她凭什么与我争,她的女儿也不行!”
陆拾叁被她的癫狂吓了一跳,更是因着她话中传递出来的消息而惊得目瞪口呆,陆拾叁不知郁离子是何反应,将自己藏得更严实了,只见那边郁离子沉默了许久,待得慕嫚云的哭声小了,才缓缓开口“千山比你看的更远,更明白,你无需为他担心,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千雪!”
“可我不明白,你为何还要留着她?留着那个祸害!你就不怕她伤害雪儿吗?你就不怕她哪天得知了真相,对雪儿痛下杀手?!”
“她不会,也没有这个机会!你且回去,一切我自有定夺!”
“定夺?是何定夺?我要的是她的命!是永绝后患!”
郁离子再次沉默,只是这次的沉默只是短短的一瞬“将她嫁与千山与毁了她、要了她的命也无区别,所以,收起你那嫉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