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还是第一次在上朝的时候,接见像缇萦这种不知名的卑微人士,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他昨日里见了高长君,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个齐地淳于公的事。他又暗地里接见了淳于公,他顿时就明白了,他这件冤案背后藏着怎么样的阴谋。
现在,他还想听听,这个小女子能为自己的父亲做出什么事情来。
自从前日里看到她的所作所为,他亲眼看到连太子都为她动容,而太子的侍卫董阳竟然也为她的侍女痛哭不已,他便以为,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女孩子堪称奇女子。
“觐见之人,可是淳于缇萦?”皇上坐在龙椅上,看着跪在那里的缇萦,问到。
“禀皇上,妾乃淳于缇萦。”
“何事启奏?”
“禀皇上,为父伸冤。”
“有何冤屈?”
“我的父亲做官吏,齐地的人都说他清廉公平。如今犯法,应当获罪受刑。我为死的人,不能复生感到悲痛,而受过刑的人,不能再长出新的肢体。即使想改过自新,也没办法了。我愿意舍身做宫中的女仆,来赎父亲的罪过,让他能改过自新。”
“好一个孝女······邓通,把书卷呈上来。”皇帝接过邓通呈送的书卷,读完,又想起他之前听到的淳于意告诉他的话。他怜悯的看着这位勇敢的小女子,久久未言语。
“你可还有其他事情启奏?”皇上想要让缇萦把她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可缇萦听见他的话,仿佛有犹豫,未语泪已先流。
“妾不知,皇上是否知晓,齐地有位淳于大夫?”良久,她才擦干眼泪,向皇上继续说到。
“朕有耳闻,据说还曾救过太子。”
“淳于大夫正是齐地的太仓令淳于公,爹爹潜心医学,治病救人,我家中常年挂壶。爹爹悬壶救世,故而常年不在家中。他云游四方,救了不少人。试问,如此之人,如何会用自己的双手杀人呢?这岂不冤枉,这叫以后的医者,如何能放心救人?”
“有道理。”
“医者也会遇到不治之症,他们也无力回天,可如此,怎么就能被扣上杀人的罪名呢?”
“嗯。”
“若皇上不信,恳请皇上下旨,派人开棺验尸。是否我爹爹有意杀人,一验便知。”
“缇萦,你可还有话说?”
“无话可说了。”
“那众卿家怎么看呢?”皇上在龙椅之上,看着朝堂之上的大臣,征询他们的意见。
“皇上,医者杀人,罪行更恶劣,不能单凭一个小女子的言论定其无罪。”
“皇上,臣以为窦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淳于缇萦不是已经说了,若是可以开棺验尸便可查明真相。”
“皇上,臣以为,先找人验尸定论,再决定淳于公的罪行不晚。”
众大臣纷纷言论,皇帝都听在心里。当他们都说完,皇帝就让邓通拟旨,道:“邓通,拟旨。朕今日听得缇萦替父受过,深感其孝心动天。如其所言,若处肉刑,便再无改过的机会。朕决意,自今日起,我朝废除肉刑这一刑法,改用其他刑法,具体方法再作商议,钦此。”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缇萦听到这些话,心中大喜。至少,眼下爹爹不用再受肉刑之苦,若皇帝真的派人去验尸,便可免去爹爹的罪行,洗去爹爹的冤屈,皇上真是圣断。
下来朝堂,缇萦到牢狱中去看望淳于意,两眼泛泪花。她为皇上圣裁而开心,为爹爹免受肉刑之苦开心,为自己这一路受的苦值得,感到开心。
“爹爹,太好了,皇上答应免去肉刑,您的四肢保住了。”
“萦儿,辛苦你了。”
“爹爹,只要你平安,女儿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宁雪的事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宁雪的死女儿伤心欲绝。可她已经不能生还,女儿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救出爹爹你。”
“宁雪是个好孩子,她的死甚至连我,都不忍心,淳于家对不起她。”
缇萦听到淳于意的话,想起了董阳传达的她最终的遗言,顿时又泪盈于睫。
“宁雪之死,我也有错。”他们父女正说着,太子带着董阳出现在了牢房里,他缓缓走近缇萦说到。
“参见太子殿下。”淳于意看见太子,便要行礼。
“快快请起。淳于公乃大行医者,救过的人遍布天下,所以才有逢凶化吉的运气。父皇感动于缇萦的动天孝心,废去肉刑,已经变相的免去了您的死罪。现下,父皇也已经委派高长君高大人为钦差大人受理此案,找到充分的证据之后报与刑部,淳于公出狱,指日可待。”
“多谢太子殿下鼎力援手,才使我得以洗去冤屈啊。”
“只是,父皇要我问您一件事。”
“是······”
“缇萦······”淳于意刚想说什么,唐安也走了进来,火急火燎的看着缇萦。太子看了看唐安,又看了看淳于意,就转身对董阳说:“董阳,你带缇萦和唐安先出去,我要单独跟淳于公谈几句话。”
“遵命。”董阳说着,就领着缇萦和唐安出去了。
缇萦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看,见太子和爹爹正在说着悄悄话,她心知肚明,太子一定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询问爹爹有关齐王与济北王谋反一事。
“缇萦,你没事吧?皇上是否有罚你?”出来牢房,唐安握着缇萦的肩膀就上下检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师兄,我没事。你看我哪里像是受伤的样子?”
“那······”
“皇上深明大义,圣断此案,当真是我淳于家之福,现在爹爹不用再受肉刑之苦。大姐夫已经被派去查究此案,等他回来,就可查明爹爹的清白。”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唐安听到缇萦的话,真心的为这件事情感到幸运不已。
“是啊,此一遭总算没有白来,此一苦总算没有白受。”
“缇萦,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做这样危险的事。你都不知道,想到你要受伤,我是什么心情。以后,不准再如此了,知道吗?”
“师兄······”缇萦看着一直在为自己担心的唐安,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浇他冷水,眼睛含泪看着他,忽略了一旁的董阳。
“你对宁雪姑娘哪怕有对缇萦一半好,她也会非常开心的。”董阳看着痴情的唐安,心里突然想到了临死前还在念着唐安的宁雪,他替她感到不值。
“宁雪的死,我也很难过,但是我的情感是不能勉强的。”
“你对缇萦如此痴情,却对宁雪如此无情。她要是听到我这么骂你,肯定会勇敢的护在你的前面。可她要是能对我如此,我董阳此生也无憾了。”
“董阳,求你不要再提宁雪了。你知道她是我从小一直玩到大的伴侣,她去了,我有多痛苦。”缇萦听着二人吵嘴,捂着耳朵哀求董阳道。
董阳看她如此,就不再言语。唐安看着她,心疼的要为她抹去眼泪,可缇萦一转头,避过了。唐安悬在半空的手,放了下来。
“董阳······”三人正在僵持间,太子从牢房里出来,喊他马上跟上,他们要去找梁武。
“殿下,请问,你们······”
“缇萦,你先去休息,我现在有一件大事要处理。”
“殿下,其实······我就想问一下,是否与梁武有关?”
“你怎么知道?”
“周将军要处置他了吗?”
“具体情况我还不是很了解,等我了解好了,我再跟你说。”太子说着,就拍了拍她的肩膀离开了。
缇萦站在那里,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师兄,我该怎么办,之前我深爱梁武,他却不知道为何负我。父亲陷入如此境遇,从未见他出面,我现在听他有难,却还是忍不住的担心。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缇萦懊恼的蹲在那里,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怨恨自己没出息。
唐安站在她身后,蹲下来,慢慢的搂她入怀,轻言道:“缇萦,善良如你,我还能说什么。可能你不知道,你善良的本质有多么大的价值,可是我不会拿自己喜欢你为借口,让你放弃这无价的本质。或许,你会受伤,或许你会痛苦,但是如果你不这么做,你会感觉到更受伤,更痛苦。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我会永远的支持你。”
“我在周府听到周将军要处置梁武,又回想起梁武一直对我说的话,我总觉得他有自己的苦衷。或许,我真的误会他了。”
“你勇敢的踏出自己想要走的路,我会在后面远远的看着你,万一你摔倒了,不要拒绝我的扶持,等你站起来,我会转身离去。”
“谢谢你,师兄。我确认他没事,就会回来的。”
“我会一直等你。”唐安说着,放开了她。
缇萦听唐安说完,心中突然豁然开朗。她应该为曾经的那一段爱情,做一个了断。而不是自己无端猜测,暗自伤神。她说完,就擦干眼泪,一路小跑,跟着太子和董阳,到了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