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相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站在书桌前有些不解的二儿子。
沉默半晌,单景碩终是沉不住气了。
“父亲,五妹会有身孕,您似乎也并不开心。”单景碩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
单相笑笑,并未回答,只道:“景碩,你如今在朝堂之上也算是小有成就,算得上是年轻一辈中的领头人物了。”
“父亲过誉了,别人看重我,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而已,并非景碩之才。”
单相看着恭敬的儿子,满意的点点头。虽然一开始大部分人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尊敬他的,但他这个儿子能在短短几年内坐上大夫之位,算得上是相当有才干和有手段的。
“景碩,你似乎与太子比较亲近。”单相又问,语气淡漠,听不出好坏。
单景碩猝然紧绷起来,从父亲的语气中他把不出父亲的意思,也就越发的有些不明白了。太子登基之后,五妹有单家做依靠,皇后之位必是五妹无疑,父亲怎么好像始终是有些不大支持太子殿下的。
单相见单景碩长时间沉默,自是知道他心里的小揪揪,便道:“有什么疑惑的便说,叫你到书房也是为了这事。”
单景碩见状也不在绕弯子,“父亲,景碩确实不明白。现下时局,只要太子登基了,五妹为后,我们单家自是贵不可言。但父亲似乎对此事一直不冷不淡,按道理说,一般人当是高兴,绝不会冷漠相待。”
单相微微眯起眼,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你可知,为父与皇后娘娘不和。”
“爹,皇后不过是一介妇人。”
“景碩,你太小看一位正宫娘娘的能耐了。”单相在提到皇后的时候,眼里闪着阵阵寒光。
单景碩有些吃惊,“爹,皇后娘娘的事总所周知。但孩儿有一事想要与爹明说,是关于太子的。朝中大多数人都认为太子太过于软弱,但是孩儿自打那次春分游船,与太子深谈之后便有了改观。太子是个有抱负的君王,他绝不会任由皇后娘娘插手朝政。我暗中也查过,太子这些年虽没反对过皇后,也没打压尹家,却也从没让皇后肆意而为过,也没让尹家的势力再膨胀。”
“太子这些事做的及其高明,要不是我派人细细查过,还真是一点也看不出,太子竟然不动声色的压制住尹家。这手段和城府众皇子中无人能相较。所以我觉得,太子登基之后恐怕就会更加抑制尹家和皇后,让皇后完全退居后宫。”
单景碩说完,抬眼看了看单相的表情。单相却只是锊这胡须。
“景碩,你说的不错,没想到你连这些都查出来了,为父到还真是有些小瞧了你的能耐。你也长大了,有些事为父就对你如实相告便是。”
单相起身,走到单景碩的声旁,拍怕他的肩,道:“为父不支持太子并非是因为太子不好,而是为父早早就有了立誓要忠诚的人。”
单景碩大吃一惊,父亲如此坦白的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他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为父知道,你可能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为父也不能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我答应那位娘娘要扶持她的孩子,自是无法再支持太子。也许为父所做的选择是大逆不道的,会祸及整个单家的,可是为父不后悔。”
“爹!”单景碩吃惊不小,惊呼出来,他是万万想不到他向来公正的爹爹暗藏霍心。
“景碩,为父这么做可不仅仅是出于个人私心,也是为单家考虑。”单相话锋一转,变得忧虑起来,“一开始,我就不想让你妹妹嫁给太子,不过还是没能避免。皇上猜忌来,谋划去,将现在的局面谋划成这样。你妹妹的事,是为父无能了。日后也要对不住这孩子了。”
单景碩神色难堪,父亲这话是何意,是要舍弃妹妹不成!
单相接着道:“除去皇后不说,太子对为父也是颇有猜忌和忌讳的。太子登基之后,定会打压我单家的。”
“父亲……”
“景碩,你还太年幼,好多官场上的事,你历练的太少。我知道你想说太子定不是那种无故打压重臣的人,可是你忽略了一件事,帝王的猜忌之心,一但埋下便会疯长。”
单景碩沉默的听着单相的话。姜还是老的辣,他还没开口,父亲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他刚才确实是想为太子说话来着。
帝王的猜忌之心……最有毁灭性的东西,哪怕是开国重臣,被猜疑上了,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单相见单景碩沉默,便知儿子已经听进去他的话了,便接着道:“为父不怕告诉你一件机密之事。也许今日还是机密,明日恐怕就要传遍大街小巷了。”
单景碩惊奇的看向单相,有些紧张,父亲接下来要说的定是大事件。
“你该知道皇上是多么的信任褚老将军吧?”
单景碩迟疑道:“嗯,虽未亲眼见过,却略有耳闻。皇上将褚老将军作为长者、亲人般尊敬,并将北泽百万军力中的六十万交于褚老将军手上。”
单相点头,“这些确实都没有错,可皇上现今却对褚老将军生了疑心。”
看单景碩震惊的眼睛都有些凸出来,单相继续说,“今早廷尉悄悄告诉为父,皇上要处置单芸兮。”
“什么?!”单景碩不禁惊呼。
“不可置信对不对。”单相眼神悠远,沉声缓缓道来,“这就是帝王的猜忌。为父不清楚皇上为何要这样做,但可以肯定的是,若褚老将军忍不住动手了,褚家就会受到灭顶之灾。老将军手里有六十万兵力,随时能颠覆整个北泽朝廷,所以皇帝要拿单芸兮的命测试褚老将军的忠心。”
单相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千斤的重量,死死的压在单景碩的心上,让他觉得有些压抑,一时间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单相看着,只是暗自在想,没经历过血的洗礼,又怎会明白帝位之争的残酷。就算单芸兮死了,皇上的疑虑也不会消除,褚家依旧悬在涯边,只要谗言稍稍再起,褚家岌岌可危。
“景碩,也许有些事你还不能完全明白。但为父要告诉你,纵观浩瀚的历史,所有的事归结起来不过是争夺帝位和保住帝位这两件事而已。”
单景碩浑身一怔,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读者圣贤书,治国经纶之道,他懂的多。可父亲那句话,圣贤之书上永远也不会出现,但却是事实,骇人的事实,无法辩驳的事实。
“你下去好好想想吧。若你执意站在太子的立场上,为父也不为难你。政见不同也是难免之事。”
单相挥手,示意单景碩离去。
却不想单景碩并无离去的意思,定定的立了半晌,默默的道:“父亲,可以告诉我您所忠于的是哪位王爷吗。”
单相眯起眼,对单景碩有些刮目相看,镇静的倒是快,本以为他还要考虑一段时间呢!看样子是个有决断的孩子。
“你觉得是哪位王爷?”单相不答反问,心里已然有了计较,若他答对了,他今日便能带她去渐渐那个人。
“禹王殿下。”单景碩笃定。
“为何是他,荣王不是更好些。”单相反问。
“父亲当年支持荣王殿下不过是个幌子吧。”单景碩语气肯定,仿佛说的是事实,而不是猜测,“景碩现在才看破这些事。父亲若是真心实意支持荣王,一早就该为五妹与荣王定下亲事。而不是以等荣王归来在定婚事为借口,几番拒绝荣王的求亲。”
“至于其他王爷,几乎都不成气候。禹王现下看起来势若,却暗中也笼络了不少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官员,也算的上是小有实力了。若在加上父亲倒是有几分胜算。”
单相笑了,真是他的好儿子,分析的分毫不差,这么短的时间能理出这些,当真厉害。
“父亲若决意如此,孩儿自是更随父亲。”单景碩心里虽还有些不情愿,他还是偏向太子多一些。可是若他不能和父亲一条心,单家将来必定不会有好果子吃。若太子登基,禹王败,五妹后位不稳不说,单家终是要背上谋乱的罪名。若禹王登基,单家乃是功臣,尚能保五妹一命。所以支持禹王才是正确的道路。
只一瞬,单景碩便理出其中利害,当即做出决断。
“哈哈哈,景碩兄当真果断,痛快。本王就欣赏你这样的人物。”
突来的声音,叫人不自觉的望过去。
他是何时出现的?怎么出现的?单景碩目光一潋,瞟到来人身后的密门时,也没有太多的震惊。一瞬便收回眼神,俯身行礼。
“微臣叩见禹王爷。”
“起来吧。”禹王颇有几分豪爽的道,“都是自己人,日后不必多礼。”
“是,谢过王爷。”单景碩起身,立在一边,也不多言。
“太尉何时到?”禹王看向单相问道。
“今日叫太尉道家中一见的是,是老臣一时鲁莽了。老臣现在已命人前去通知太尉,叫他不要来了。”单相道:“皇宫和粮仓刚刚出了大事,皇后对京都的各方势力的监控严着呢,我们这些平日里就受着怀疑的得分外谨慎些才是。”
“也是。”禹王点点头,摇着扇道:“本王遣了官家去了端王府,有一出好戏要上演了。”
一瞬间合起折扇,禹王的眼中闪着一丝玩味和冰冷,声音冷冽暗藏杀意,“本王要布一场大局,除掉褚家。”
单景碩神色一变,这个档口动褚家,禹王是剑走偏锋,还是太过癫狂。难道就不怕兵权乱,外敌来袭吗?爹怎么也没有劝说禹王的意思?
单景碩有些急,却还是压住自己,不要贸然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