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天气很有些寒凉。
黄昏时分,街上是匆匆行走的人流,多是从各大商行下班,准备回家的人。
夏轻妤下了班,却没着急回家。她悄悄告诉了二哥,晚上有事儿;就搭乘上一辆人力车。
人力车夫待她坐稳,就甩开大步,吧嗒吧嗒地往前走。
还没到约定的地方,夏轻妤想起什么来,急急地叫道:“师父,请停车!”
车夫刹住车闸,问道:“小姐,前面还有一段路程,您确定要现在就下?”
“是的!”
夏轻妤从手提袋内拿出一张纸币递过去;“谢谢,不用找零了!”
“唉,谢谢您!”
今天遇到这好脾气又大方的小姐,车夫也高兴。他慢慢将车停驻,“小姐,慢走!”
“哎,再见!”
夏轻妤心情极好,蹦跳着下了车。她踩着碎步,沿着流光溢彩的街道,边走边逛着。
突然,右边百货公司玻璃橱窗内的物品吸引了她的眼睛。
夏轻妤走近些看;……橱窗内是百货公司的展示台。展示柜上面,有一枚款式大方的腕表,安静地摆在那。那表链金灿灿的,炫耀夺目。
夏轻妤停下来,仔细认真地看了好一会;……然后,她毅然走进了百货商店。
玻璃橱窗内是瑞士进口表的展柜。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站在柜台内,正拿出那款式的腕表,递给一名背对着门的身形高大西装男子。
他笑容可掬地与其寒暄着。
夏轻妤快步上前,傲然说道:“先生,这块腕表拿给我看看!”
店员眉头一扬,抬眸瞅着她。
一位姿容俏丽气质婉约的女子,映入他的眼帘。
她皮肤瓷白细腻,画着淡淡的妆。淡绿色刺绣滚边旗袍包裹着,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玲珑有致。但,款式有些守旧,并不是当下时兴的。足底那双皮鞋,看上去有些年头。
店里的伙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练就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
到买进口腕表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来花钱的,家里钱多可着花的;另外一种,纯粹就是饱眼福的,压根就没钱,囊中羞涩,只看不买。
“小姐,您要买这款腕表?”
店员在柜台内愕地望着她,说道:“这块腕表很贵,……”
“嗯,……先给我看看;……”
她第一次给远乔哥买礼物,……不知他会不会收下,会不会喜欢呢?
收了他的珍珠项链,轻妤觉得,自己也要怀个礼!
不,买件礼品送他做定情礼。
这样想着,心里莫免娇羞;……说话,也不那么利索了。
店员哪能猜出她想啥?
他认为,这姑娘多半是拿不出,心虚而脸红。
“小姐,这进口腕表很贵的;……”店员迟疑着,怕她不知深浅,不知天高地厚;胡乱耍小姐脾气。
“我,就要选这!”她眼睛炯炯发光,很执着;若不给她看,她大概不会轻易撒手。
“小姐,那橱窗内的展品可是假的;……本店现在唯一的这块,这位先生已经定好了!”那店员耸耸肩。
夏轻妤瞪着眼睛,“只此一块吗?”
“对!”
店员道:“小姐,您若真想买,请您先付定金,我店会特别为您进货!”
“多久能到?”
“一个多月,差不多两个月吧!”
“要等那许久?”夏轻妤鼓着腮帮子,转过头望着先来的人。
这人一双犀利的眼睛正望着她笑。
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麦色的肌肤透出活泛。这,不正是三哥那位朋友?
“这么巧,武家哥哥?”夏轻妤黑亮的眸子一闪,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灿烂;“这块腕表,您可不可以先让给我?”
“哦,四小姐!我们真有缘啊,幸会幸会!”
武山赟黑眸炯炯,狡黠地笑道:“这块腕表,是男式腕表;您也觉着不错?……哈哈哈,可见,英雄所见略同!不过,小姐能告诉我,您买下它送人?”
“嗯;”夏轻妤点头;“武家哥哥真有眼光,您也真大度,一定会让给我的吧!”
“等一等,……不忙!”
他将腕表握手心,“小姐买它来,送给父亲,还是送给兄长?”
“这?……”
夏轻妤瞪着他,心里有些不高兴。
让与不让,就一句话!问这么多,嘚吧嘚,不累吗?
“不方便说?还是,不好意思呢?”武山赟望着她,“莫非,是那天那名书生?”
“……”
这人,嘴太碎了,真好烦!
“谢谢,您自己留着用吧!”
夏轻妤不想与他说了。她转过身,往外欲走。
“四小姐,你等一等!”
那个男人高大的身躯挡着她,声音不高,但很威严。“小姐,你很想要?我呢,也趁人之美,可以让给你!不过,你得付我两倍价钱!”
两倍?抢钱呢!
夏轻妤愕然,眼睛瞪得铜铃般大。
……
楚远乔主动约夏轻妤在这西餐厅吃饭。他打算,饭后与她去看一场电影。
他定了一张靠窗的桌子,视野很好,能看到璀璨的夜景。
他的手不停地翻弄着报纸。他的眼睛虽盯着报纸上看,却是直直的,眼神很迷蒙;……
他压根就没看进去;思绪滚滚,一刻都没有停。
一个多星期前,上峰一纸调令来,楚远乔离开了警站到了警察局总部,分派到资料室管管资料。上头说,多翻资料察看卷宗档案,便于快速熟悉情报。
不用十分着急学什么,他多半正经地做做样子。每天看看书报聊聊天,积极与人打成一遍。
他像个纨绔少爷,闲时百乐门转转,或是去赌场摸几把牌玩玩。
几个月的时间,楚远乔整个人变了大样。
陈司令以为,他定是在警哨被人修理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他心里委屈,局座大人没说啥。
介于夏初实,陈局长不好意思给他多派活。
楚远乔正儿八经地颓废着;……好几次对进步学生的围追堵截,他都能堂而皇之地避开。
上级给他的任务就是潜伏,更快地进入机要部门是迫在眉睫的。
这次调派,夏家起了主要作用。夏家对他的帮助不容置疑。
抛开夏轻妤对他的情感,就冲父亲楚怀瑾,父亲与夏初实的关系,很多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可,夏初实并未买他父亲什么账。
他轻而易举得到这些便利,完全是因为轻妤。
不用他对夏初实表达谢意、献殷勤,轻妤只用几句话就搞定了。
他,只需对轻妤热情些,更好一些,夏家人就不会挑理。为了下一步能更加顺利,时常维系关系是必须的。
夏初实盼着,远乔能对轻轻主动,甚至求婚。
可是,他却总也下不了决心。他不想与轻妤之间更走得更远;……
虽然轻妤很好,既可爱又漂亮,但,他对她的感情,不是男女的那种感情。
他对她有关心有爱护,也只是介于兄妹间。
怎么说呢?此时,他心里想到的,是另一张明艳生动的脸;……
那个她,会不会知道?
感情是相对的,她怎可能没感觉?
他对她说,心里有一位姑娘;……
她决然地回答:“任何不相干的人出现,都是危险的”
顾语霓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
“从现在开始,不论什么情况,我们是陌生人,从来都不认识!别左顾右看,一直往前走。你别无选择,像一位真正的战士准备好上战场。”
与她最后一次见面,已过去了好几个月。
她现在怎样?偶尔,会不会想起我呢?
他顿一顿,平复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倒了茶水,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
是呀,目前的任务是潜伏;……夏轻妤,是最好的妻子人选!
可是,他却不能!
他心里很矛盾!
他要好好想想,最近发生的;以及下一步,他该准备的;……
……
“远乔哥,等了许久吧!”
门哐当一声响,轻妤从外面推门而入。她的闯入,也带入丝丝潮潮的冷气。
不会知什么时候,外面却已经下起了雨。
远乔见她进来,赶忙迎了上去;“轻轻,外面都下雨了?……有没有淋到雨?”
“淋雨?……我,没有;……”
夏轻妤望他,不由莞尔一笑,“我将将才下的车;……没事!远乔哥,我可饿了。”
她朝他娇媚的笑着,发丝上有些微水滴在淌。
“轻轻,别动!一个姑娘家,不知道照顾自己。下雨了,你应该避一避雨!”
远乔心疼地拉住她,抽出上衣口袋的手帕帮她擦拭起头发上的雨水。
“你这是在外面走了多久?淋了多久?头发都湿透了!别动,一定要将雨水擦拭净了,……不然,很容易着凉的。好,这就好!”
“远乔哥,没事,……真的!”
轻妤眼睛亮晶晶的。
她与他近在咫尺。他待他这么好、这么关切。她幸福得有些微微颤栗;……
“远乔哥,我很好!”轻妤微笑着,很陶醉。
“别动,这就好!”
远乔将手帕叠好,重新揣进西服兜,又抚平她前额上的几缕乱发,问道:“轻轻,告诉我,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