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郁除了爱喝点小酒、爱画画以外,还极爱吃面。什么刀削面、手擀面、担担面、哨子面、biangbiang面......
这些对她来说,远胜过山珍海味。
小小的胃口满足,就会让她感觉非常幸福。
比如上学的时候,冬季傍晚,学校门口飘香的糖炒栗子和烤红薯,至今想来仍是人间极品美味。
有时和一帮死党聊起将来有钱了做什么,苍郁的期许不过是天天吃面、吃烤红薯而已!
常常被笑是最没出息的一个。
可是何为“出息”?
有能力让自己快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出息么?
她时常对着一碗色香味俱佳的面想,这碗里分明就是一幅画啊!
喏,鲜红的剁椒是扶桑花,碧绿的葱末是点点青翠的山峰,未搅拌之前雪白的面条,就像是......就像是拂面的微风吧?
角端尽量把身体跪得很低,屠天还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下得来。
他拄着剑,一寸一寸艰难地往前挪动,有两次还险些栽倒。
即便这样,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丝毫后悔。
那剑的质量杠杠的不含糊,八尺大汉的分量倚在上面,竟不见弯曲,与地面石子剧烈摩擦,亦不见划痕。
屠天每迈一步,就使刚刚对接的骨头再次错裂开,血流如注,早就染透了绷带,他还死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呻*吟。
哎呀男人的面子呀面子呀,值几个大钱!
苍郁看他走这几步路实在费劲,只好主动上前搀扶。
因失血过多,屠天感到身上越来越乏力,有点头重脚轻。
不过他很了解自己,这伤虽疼,一时半刻却死不了。
好好休养的话,一两个月应该能好大半,若是再用些草药或疗伤法宝,就好得更快了,只可惜身边暂时没有。
苍郁说:“那个,要是疼你就喊出来,我们保证不笑话你还不行么?”
屠天望着一本正经的苍郁,挂着一头汗珠苦笑了一下,身体的重量当真压在她身上。
那么魁梧的大个子,她险些招架不住,却很有责任心地硬撑着没趴下。
好不容易进得店来。店面不大,因桌椅少,地方还算宽敞,角端也跟了进来。
另外有两桌客人,一个在付账,另一个正向外走,见了角端也只是多看几眼而已,面色平和,也没有其他过分的反应。
一瘸一拐在桌前坐定,屠天从怀里掏了又掏,把仅剩的全部铜板“叮铃咣啷”摊在桌子上,扒拉了一下,一共也没几个。
糟糕,从来不缺也没算计过钱,怎么刚好在请人吃饭的时候不够了?
“老板,抱歉,在下身上只有这些了,你看着上吧。”
老板年近五十的样子,如前所说,身材还是和年轻人一样挺拔,脸上略微有些发福,慈眉又善目。
他不急不忙将屠天打量了一番——
面前这个后生,衣着并不华丽,一身低调的黑袍,断了一条腿,兜里没银两,可是面容刚毅,气宇轩昂,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他也没说什么,笑呵呵地先端上来八碟色泽芬芳的小菜,接着是三海碗面条:“这是本店的招牌面,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品尝。”
红艳艳的辣油汤里,肉块堆得直冒尖儿。
此刻闻起来,简直比满汉全席还勾魂啊!这些加起来,价格当然不止那几块铜板。
苍郁迫不及待尝了一口,激动得简直要晕过去了——
这分明是美味的宜昌红油小面啊!
游戏设计师难道是宜昌人?
她心中暗暗隔空喊话道:“喂,游戏设计师,麻烦你以后能不能多多安排我们吃面啊?好玩的内容也多一点,打打杀杀的就少一点罢!”
接着又想问老板有担担面没,但掂量了掂量屠天和自己的腰包,还是作罢。
可是屠天养伤需要有地方住,需要吃喝呀。
看来没钱还真不行。
以前从来没在乎过钱多钱少,反正自己挣得够自己花,父母也坚决不要她的。
如今沦落到不名一文的地步,突然就能理解,为何有的人会为一点点利斤斤计较了。
自己经历一遍,就能更好地体谅别人。
“等等!”苍郁忽然停下筷子抹抹嘴道:“不好意思老板,有没有不辣的?请给他换一碗!”
“有,有。”老板憨厚地笑着,“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刚要动筷的屠天,疑惑地望着苍郁按在自己胳臂上的手:“青葱,这是为何?”
苍郁急匆匆向他使了个眼色:“别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叫我,多丢人哪!”
伤口疼得要命,屠天还是忍不住笑了:“好好好,还叫你丫头。告诉我,为何我不能吃辣?”
“辛辣食物刺激性强,不利于伤口愈合呀!常识都不知道!”苍郁吸溜了一下被辣出来的鼻涕泡对屠天甩下一句,呼啦呼啦喝了口汤,又叮嘱一句:“那什么,你千万别吃啊。”
言罢,自己大口呼啦呼啦起来。
屠天心头一暖,怔怔地望着这姑娘没心没肺的吃相,一时忘了身在哪里,对面是谁。
他从小就没有娘,跟着爹摸爬滚打长大,在很长很长的岁月里,独自在这尘世间游荡,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没有人对他说个“不”字。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恍惚觉得,她与她是同一个人,可五官明明又不尽相似。
许是因为思念太重,自己想得太多了。
一百年前,也曾有一个姑娘对自己这般关心,但那时,自己身边莺飞雁绕,围了太多女人,所以不经意间辜负了她的好意。直到她为自己失了性命,才幡然醒悟,原来彼此深深相爱着!
原来爱她的感觉,是与对别人完全不同的!
如今,只能将“玲珑”这个名字,珍藏在心底。
苍郁丫头对自己的关心,仿佛又让他看到玲珑那张天生媚骨的脸蛋,温柔地对自己说:“喝酒伤身,别喝太多了......”
——太久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过了。
一个人孤独而冗长地活在世间,若不喝酒,那要如何消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