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一跪,我的脑袋立刻清醒了,悄悄收回踏出去的步子,我端正了自己的声音,威严而不是温和地问:“哦,说什么?”
“这,皇后娘娘嘱咐要,这件东西珍贵非常,要奴婢只给小主一人看。”罗衣边说边扫了一眼四周站着的宫‘女’。
我看了一眼周围的宫‘女’,轻声道:“烦请各位姐姐先出去,待听完皇后吩咐再请进来。”
听见是皇后特别吩咐的,其他人倒也没什么异议,低头出去了。
待她们都出去,我便将‘门’更加打开,把窗子也更加打开,这样便是有人想要偷听,也是不能够的了。
“罗衣姑姑,来坐。”
我故意热情而大声地叫罗衣过来桌子边坐下,同时装作喝茶,有意无意地偷瞄一下窗口‘门’口,看是否有人在监视。
待确定没人,方才稍微松一口气,罗衣在我对面坐下,我将茶杯放下,含笑看着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蘸了蘸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做戏。”
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故意大声道:“小主果然是福泽深重,娘娘特意吩咐奴婢,叫奴婢送一丸‘‘玉’容丸”来给小主服用。”
然而在桌子上,罗衣却是用水写了两个字:有毒。
我悚然一惊,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旁边摆放着的那个‘精’致的青‘花’莲子罐上。这是一个的‘精’美至极的瓷罐,上面用青‘花’细细的描画了一副莲‘花’莲子‘交’相辉映的‘精’美画卷。
莲子,寓意多子,是吉祥之兆。皇后将这‘玉’容丸装在这莲子罐里赐予我,对我的深切期望,不言而喻。
只是这青‘花’莲子罐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盈盈的冷光,那样的冷,浸透着这后宫里不动声‘色’的刀光剑影,‘逼’得人出了一身的寒意。
我怔忪了片刻,才捡回‘精’神,强撑着一脸的笑意道:“嫔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承‘蒙’皇后娘娘厚恩,嫔妾真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还烦请罗衣姑姑回去转告娘娘嫔妾的感‘激’之情。”
我说完这句话,扫了一眼外面,见无人,便忙低声问罗衣:“皇后为何要你送这‘玉’容丸来?莫非她起了疑心?”
罗衣端起茶杯,看似喝茶,实际上却在跟我低语:“这‘玉’容丸里含了不少量的寒石粉,虽然不如麝香那样的霸道,但是却也是对‘女’子身体有损伤,吃了可以让‘女’子不孕。小主离开后,皇后忽然把我叫过去,吩咐将这‘玉’容丸带过来给小主吃。这‘玉’容丸制作的时候,我分明也是在场的,皇后当然知道我知道其中的秘密,她如此做,无非是想试探我的忠心。如果小主乖乖服用,那便说明我对娘娘是忠心的。如果没有乖乖服用,那便是怀疑你我了。”
我听她说完,冷冷一笑,咬牙道:“我只当是自己那一场戏感动了她,没想到这舒天眉,当真是老狐狸一只。”
“她比小主您更懂得戏假情真那一套。她后宫这么多年,岂是三言两语便能打发得了的。不过,奴婢倒是觉得,皇后对您的情分倒也不是那样简单的全然不信。毕竟,小主那一场戏唱做俱佳,怕是确有真情在其中,皇后已然动心。如果没有动心,她又何必现在打发奴婢来试探小主对她是否是真情?”罗衣娓娓道来,细细分析。
我轻轻点了点头,轻蹙娥眉:“这么说来,我若是乖乖吃了,她便可以放心你我之间并无什么勾结,也便能安心将我收归几用了。”
罗衣亦点点头:“话是这样说没错的,可是小主,这‘玉’容丸寒‘性’无比,对‘女’子肌体损伤不小,若是服食,虽则可以让容貌变得美丽,但是终究也是一个损害自身的法子!一旦服食,以后想要子嗣,可就是难上加难了。小主若还想生下子嗣,还是不要服食的为好——”
“我用。”我打断了罗衣的话,斩钉截铁地说。
罗衣惊诧地看向我,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小主——这,这不是什么闹着玩的——这,这是拿自己的身体跟未来开玩笑,若是,若是再也——”
“再也生不出子嗣来又如何?”我冷笑一声,将那青‘花’莲子罐轻轻托在掌中,伸手慢慢揭开了那触手冰凉的青‘花’瓷盖子,看着那缠枝荷‘花’在自己莹白的指尖内萦绕绽放,冷冷地展现出自己一寸一寸的冷芒。
“小主,这皇嗣才是后宫立足安身的根本,小主不要一时气糊涂了。一步错,步步错呀。”罗衣殷切地劝我。
我淡然一笑,扬眉看向她:“即便皇嗣是我唯一的依靠,我殷长歌也绝不稀罕生下那个人的孩子!他毁我家族,辱我亲人,就连我唯一的依靠,也被他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的人,我又如何能如何肯为他生下孩子呢!如果我的孩子将来问我,外公外婆一家去哪里了,我如何跟他‘交’代!”
“所以我必须,也一定不能生下那个人的孩子。”
我轻叹一口气,慢慢拈起一丸‘玉’容丸,‘唇’边扯出淡漠的冷笑:“皇后倒是好,早早替我准备了,也省的我自己刻意去‘弄’,到时候反而费时费力的。”
“小主……”罗衣轻轻唤了我一声,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不语。
“小时候听哥哥给我讲故事,说到某些神‘精’鬼怪为了控制喽啰,便发给属下们某些毒‘药’。如能办成事,就给属下解‘药’服食,如果办不成,就看着属下活生生的痛死。小时候我还觉得这种做法太残忍,如今却觉得这种办法倒是省心。她放心,我也省心了。与其这样你来我往的试探下去,不如就吃了这两丸‘药’,各自放心。从此她也能安心让我收归几用,我也能免除她不定时的猜忌。各取所需,如此甚好,甚好。”
罗衣终是不忍心,但是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只好就此作罢。
“如此好戏不能光咱们自己欣赏,也需要其他人共欣赏才是。”我浅笑嫣然,忽而扬声,刻意对着窗外道,“罗衣姑姑,本宫现在就想吃这‘玉’容丸呢,烦请姑姑帮本宫倒杯水来。”
她即刻明白我的意思,站起身来道:“小主且等片刻,奴婢去去就来。”
她才刚走到‘门’口,就见两个小宫‘女’托着盘子,上面早就放好了茶壶跟茶杯,倒像是恭候多时了一样的。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仍然微笑道:“罗衣姑姑果然是皇后派给本宫的贵人呀,才想什么,什么就都来了。”
罗衣也假笑一声,亲自端了那杯水递到我的手里,殷勤道:“小主,请用丸‘药’吧。”
我柔柔一笑,端起那杯水,拈起一颗丸‘药’,轻轻放入嘴中,然后喝下一口水,将那丸‘药’冲服入喉咙内,然后再拈起第二丸‘药’来,再喝一口水,再将第二丸‘药’冲入腹内。
如是两次,又喝了一些热水,坐着消化了一会儿,才终于微微笑笑:“这次劳烦罗衣姑姑了,请转告娘娘,长歌必定亲自前去感谢娘娘厚赐。”
她躬身,语气恭敬一如从前:“奴婢会如实转告的。奴婢不打扰小主继续香汤沐浴了,告辞。”
“送姑姑。”我吩咐一旁的‘侍’‘女’,亲眼看着罗衣仍然端着那青‘花’莲子罐离去了。
这也是了,皇后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这青‘花’莲子罐装过这‘玉’容丸,自然不能留在这里的,以免日后追查下来,留有后患。
这种伎俩我早已熟悉于心,便也不足为奇,稍作一会儿,确定那丸‘药’已经消化,我这才站起身来,在宫‘女’的服‘侍’下穿好衣物,仍然往凤藻宫来。
皇后见我来了,脸上满是和煦的笑容,一叠声地叫人搬椅子来给我坐,爱怜地看着我,柔声道:“好妹妹,今晚便是你‘侍’寝的大日子,本宫已经吩咐敬事房各处,早作打算。待会回去,敬事房自然会来人教你如何做才合规矩。只是规矩可以教,能不能讨得皇上欢心,还是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见她句句关心,字字真心,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一声:这皇后莫不是千年狐狸‘精’转世,端的是稳坐钓鱼台,粉墨登场,没有丝毫破绽。只是你在唱戏,我自然也不甘落后,这一幕大戏,看看你我究竟谁能唱的下去。
于是粉脸‘逼’出几分羞涩的怯意,我低了头,只用手指绕那帕子,似乎缠着无限的少‘女’心事一般:“娘娘莫要取笑长歌,长歌不知道如何引得皇上留心呢,还请娘娘指点一二才是。”
她轻笑一声,吩咐绿竹:“去,把那馥郁膏拿来。”
“馥郁膏?”我心一沉,这又是什么要命的东西?然而脸上却仍然懵懂,“什么是馥郁膏?”
“这馥郁膏啊,可是个好东西。传说是武则天用来保养身体的,沐浴之后擦在身上,可以使得皮肤光滑润泽,男人无不爱慕的。”皇后笑笑,将那一罐子‘药’膏递到我的手上,“打开来闻闻看。”
我装着笑,轻轻揭开盖子,果然闻见一阵扑鼻的异香,有销魂蚀骨的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