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抢在她们前面说:“饶了你们的奴才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你们奴才出去赌博,主子第一个该罚!去,都跪在佛堂里抄经去!没有哀家的命令,谁都不能起来!”
抄经可比打板子轻松多了,主子们忙不迭地答应了,屁滚‘尿’流地赶紧走了。
一时太监跟主子们都走了,慈宁宫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跟安详。
我仍然跪在那里不敢起身,太后似乎颇为震怒,只说:“你愿意多管闲事碍了哀家的事儿,让哀家无法立威,那你就在这里跪着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学习学习到底该如何做一个懂事的妃嫔。”
我低着头不敢说半个不字:“是,臣妾谨记老佛爷教诲。”
她转身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跪在雪地里不敢动弹。
想来也有些自嘲。本来不管我的事情,我也早知道太后存心要借此机会立威而已,却偏偏同情心发作,救下本不该救下的人,结果搞得自己现在跪在雪地中受罚。
雪越下越大了,细密且纷繁,‘交’织成一张浓密的帘子,将天地的一切都盖住,让人无法看清分毫真相。
奴才们的惨呼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单调而凄厉,越发显得这宫中的时光宛如静止了一样。
膝盖渐渐麻木了起来,身子也渐渐冻僵了。我抬头看向慈宁宫的点点灯光,等不到救赎的音信。
若不是一乘轿子落在我的面前,我几乎就要在这寂寂无声的雪夜中晕过去。
可是扑鼻而来的梅‘花’香气,还有那拖在地上的红‘色’纱练都让我警醒。我抬头,却见看天香夫人那张绝‘色’倾城的脸在我眼前闪现,而站在她身边的便是咱们英明伟大的皇帝凌烨。
一国之君就是不一样,穿着厚厚的紫油貂皮大衣,头上早有奴才顶着大大的华盖,遮住了一切可能落在皇帝身上的落雪。
后面的宫人们袖笼里藏着滚烫的暖手炉,用自己的体温为皇帝保持着等待替换的手炉,唯恐皇帝冻着了半分。
相比起他,再比对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高低立现,判若云泥。
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我,双眸中是比这寒夜更要冷冽的东西。我不去看他,也不想看他,他那张脸我早已恨之入骨,刻在我的心肺间,不必看我也知道那张脸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
“哟,这不是殷贵人吗?这样冷的天,怎么,太后也舍得罚您跪?”天香夫人捂住嘴,捂住一脸轻蔑的笑意。
“臣妾犯了错误,自然该罚跪。”我压根不屑于看她,径自将目光投向那苍茫的雪海之中。
她冷笑一声,才要说什么,凌烨却已经抬步走上前去了。她恨恨地瞪我一眼,便跟着凌烨往前去了。
只是凌烨前脚刚进去,皇后的凤辇也便到了。
见我跪在那里,皇后只是冷冷地扫了我一眼,便也急匆匆地赶了进去。
我知道她是来给查良顺求情的,只是她未免来的太晚了一些。恐怕查良顺这样的大头目,已经被‘乱’棍打死了吧。
这各路人马都聚集在了慈宁宫,可见待会的戏果然是热闹的。只可惜我要跪在这里没法看到里面各路人马针锋相对的‘精’彩场面,不然也不算是白白在这里跪了一场。
才这样想着呢,随喜姑姑便来到了我的身边,温声跟我说:“贵人,太后传你进去呢。”
“传我进去?”我有些愣,“太后为什么现在要传我进去?”
“贵人进去便知道了。”随喜仍然很温和地说。
我只得站起身来跟在随喜的身后朝慈宁宫走去,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吵闹的声音。仔细一听,却原来是皇后的。
“母后,查良顺他虽然犯了这样的大错,可是请母后看在儿臣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他吧。自从儿臣入宫以来,都是他在照顾儿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皇后这些天想必是病的久了,说一会儿话就咳嗽几声,声音嘶哑,听着让人不落忍。
“哀家难道不想饶了他?这宫规是老祖宗定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太后的声音听起来‘阴’沉沉的,一点儿也不快意。想必也是因为自己的决定被皇后冲撞了。
我在窗外止住了脚步,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了。
这屋子里正是明争暗斗的时候,我一个外人进去干吗,添‘乱’吗?
看到我止住了步子,随喜便绕我的面前来问:“小主,如何不走了?”
我淡淡笑笑:“太后怕是事情正忙,待会我再进去吧。”
随喜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仍然站在我的身侧不吭声。
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全副注意力放在了偷听上。
慈宁宫内正酣战,皇后步步紧‘逼’,毫不退让:“母后,若是您今日不饶恕查良顺,儿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母后分明是怪儿臣执掌后宫不力,所以才故意小题大作,借着这个机会来惩戒儿臣!”
皇后想必也是火大了,一时都有些口不择言。不像是在争吵,倒像是在胁迫。
所以我只听得太后冷冷一笑:“皇后这样说,分明是让我这个老婆子无立足之地呀。”
皇后亦不肯罢休:“母后这样说儿臣,儿臣担当不起。儿臣只不过是想求母后宽宥查良顺,念及他服‘侍’儿臣多年的份上……”
“糊涂!”太后猛然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总是慈祥的双眸中迸发出雪亮的冷光,“聚众赌博危害多大皇后难道不清楚吗?先帝爷在的时候,后宫中太监聚众赌博,任意玩乐。太监们赌昏了头喝昏了酒,发生口角,差点儿闹出大‘乱’子来!先帝英明,雷霆手腕及时处置了那些太监,这才免得酿成大祸!同时也定下铁一般的宫规,若是后宫之人再敢聚众赌博,轻者杖责,重者剥皮‘抽’筋!怎么,皇后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单连哀家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便是连先帝的规矩也不打算遵守了么?”
搬出先帝来果然好使,皇后再义愤填膺,终也是不敢吭一个字了。只是咬着牙,恨恨地跪在那里,‘挺’直了脖子,倒颇做出了一些不屈不饶的姿态来。
一场戏唱到这个份上,大殿里一时便也鸦雀无声了。皇帝只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时不时地觑一眼,倒是不疾不徐的,像是在看好戏一般。
“皇上,臣妾无能,还请将后宫宝印收回。臣妾辜负了皇上对臣妾的期待,还望皇上恕罪。”皇后低了头,果然从一旁的绿竹手中取过了那一方被绸缎包裹着的金印,要‘交’给凌烨。
凌烨当然没动,只是笑笑:“皇后,你这样拿金印出来,朕可不敢接。你们婆媳两个吵架,为何要把朕卖在里面。”
他这一句话没起到预想中缓和气氛的效果,反而只是逗乐了站在一旁的天香夫人。
只见她咯咯笑了两声,忽然见大殿中并无其他人附和,便赶紧住了嘴巴。
“连天香夫人都笑皇后了,皇后还是赶紧把金印收起来吧。若真是想要卸任,何必如此大动干戈的。我老婆子受不起这阵仗。”太后想必是气极了皇后的举动,故而越发冷然地说。
太后这样一说,皇后的面子越发搁不住,一张小脸越发煞白起来,浑身哆嗦道:“我知道母后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这个担子我索‘性’也不挑了!母后爱找谁挑就找谁去吧!反正母后中意殷贵人也是六宫皆知的事情,儿臣看不如让殷贵人来做这个六宫之后就好了!”
太后怒极:“放肆!”手中的茶杯一下子便重重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一摊。
我吓了一跳,才刚要退后一步,没想到背后忽然被人用力推了一把,脚步一踉跄,身子便一下子摔进了‘门’里!
“啊!”那一下推得极其大力,我身子一下子便飞扑在了地上的碎渣上,雪嫩的手掌猛然按在那些茶杯碎片上,顿时被锋利的碎片划得鲜血淋漓。
我痛苦极了,掌心传来的蚀骨剧痛让我忍不住呻‘吟’起来,却听见太后在上面怒喝:“放肆!都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了吗?谁准你进来的?方才你为六宫那些贱奴求情哀家就恼火,罚你跪了这么一会儿你就张狂了?是不是各个都看我老婆子软弱可欺,各个都巴不得我早点气死!?”
虽然手掌跟胳膊极其痛楚,我脑子却是清醒的。明明是太后叫我来的,如何现在又矢口否认呢?难道太后是有什么主意?
我不敢多说,只是忙支撑着身子想跪起来,奈何手掌痛得根本无法动弹,才微微一动鲜血便顺着手指流了下来。可是太后还在气头上,我又如何能不恭敬太后?
于是我咬着‘唇’,用胳膊肘撑着地,想要跪端正了。奈何地面都是茶水,一个不慎我便打了一个滑,身体忍不住地朝前飞扑而去,眼看着就要再次撞上那堆碎片,我的身子却被人牢牢地抱了起来。
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去,却只看见凌烨傲然的下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一愣,迅即明白自己是在他的怀中。原来他看似漠不关心,却一直都在暗中观察我吗?
要是不一直盯着我,又如何能在千钧一发之时飞身过来抱住我?
难道,难道他……
我脑中绮念刚起,身子却已经被凌烨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