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谁给你擦过手掌就是谁下的毒。”凌烨淡声说。
“姜昕?”我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他,只有他是皇后的心腹,我跟皇后作对,他奉皇后的旨意谋杀我,再正常不过了。
凌烨轻轻敲着桌面:“文青,你去暗中查一下那个姜昕的底细。皇后跟母后相争,朕不想再伤及后宫其他无辜众人。”
文青答应着一声便出去了,待他出去,凌烨也便站起身来:“不早了,朕要走了。你多保重。”
我站起身来想送他,却被他拦住:“不必出来,惊动了其他人就不好了。”
“皇上。您为何要来救臣妾?臣妾不明白。”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是,是因为那年上元节赏灯会吗?”
他没说话,我忍不住再上前拉住他的袖子问:“可是因为那年上元节的灯会?”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眸子里带着冷漠跟疏离:“怎么殷贵人又学会用怀旧这招来对付朕了?看样子在太后跟前几日也不是白呆的,手段又‘精’进了些。”
“皇上如此说,长歌无话可说。”他如此冷漠的态度,我不想再多说什么。
“怎么?这又是哪一招?‘欲’擒故纵还是若即若离。太后有没有告诉你,想要获得朕的心,先要演戏演得‘精’湛一些。不然被朕瞧出了破绽,哼!”他越发冷言冷语起来。
我咬了牙道:“皇上既然如此怀疑臣妾,又为何要假惺惺地来看臣妾的手掌?若皇上对臣妾果然无意,那不如就让臣妾自生自灭好了。皇上也不用如此的劳心劳力的半夜来这里。”
他不怒反笑,忽然伸手将‘门’关上,走到我的面前来,低下头道:“知道朕为什么要救你吗?朕一个人在这皇宫中太孤独了。只有殷贵人你偶尔脸上才带着几分真实。如果你死了,太后跟皇后的这场大戏不就索然无味了吗?朕可不会傻到将自己看戏的乐趣剥夺了。留着你一条命,母后跟皇后的一场戏也可‘精’彩一些。唱做俱佳才算是上乘大戏,你说对吗?”
原来他都知道。原来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太后选择我来对抗皇后,争夺后宫权力。而皇后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亦然知道。
他更知道的是我早已甘心为太后所用,准备对抗皇后。
他如此的聪明而冷静,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一般默默地欣赏着这出大戏。每个人要唱哪句台词要做什么动作,他怕是早已了然于心!
好一个聪明可怕的凌烨!好一个少年君王!
我忽然觉得冷:若是他早已看清这一切,那之前我在后宫之中挣扎的沉沉浮浮,他不也早就了然于心?然而他却只是冷眼旁观,任由皇后跟姑姑等人折辱与我。
这个男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若是对我全然无情,为何此刻又来救我?
我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凌烨的一分一毫,他就像是一个最深重的谜,将我的眼睛全都遮盖住,让我无法窥视毫分。
我正在发怔,他却已经开‘门’离开了。我看着月‘色’中渐渐消失的他的背影,不由得再次蹙紧了眉头。
接下来的几日总有一个小太监按时来送‘药’,那黑黑的一坨东西,我知道那是金蚕拉的屎。可是不吃我就没命,为了保命我只得忍住恶心吃下那‘药’。
皇后那日赌气将皇后印玺放在慈宁宫中,我去请安的时候却见太后将那皇后宝印端正放在象牙‘鸡’翅木的小托盘上,就那样端正的供在八仙过海的大方桌上。生怕来来往往请安的妃嫔一眼看不见似的。
太后这一场杀威棍打下来,妃嫔们乖得跟那小绵羊一样,就算天下下刀子也都提前来慈宁宫请安,唯恐落后了半分那板子再落到自己的屁股上。
现在又见到了连皇后的金印也给‘逼’了出来,大家越发的惊恐,同时也暗藏祸心。既然皇后跟太后闹得如此之僵,也就代表着她们有了可乘之机。万一服‘侍’太后服‘侍’得好,没准也能在皇后备选名单上多一份的可能。
于是虽然太后惩罚了这些妃嫔们,但是大家却越发的踊跃跟热情,每日里只差将那慈宁宫挤个水泄不通。人人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讨太后的喜欢,皇后那里倒是罕见的冷清起来。
我照常每日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因为那日的事情估计还在生我的气,所以见了我的面也只是淡淡的,并不多说半个字。
倒是其他宫的主子们对我的态度明显好过以前,见了面也不会是之前那样的冷淡,反而都带着些微的笑意。我想那必然是那晚上我为她们求情的缘故。
渐渐为众人所接纳并不是一件坏事,起码以后在宫中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孤立无援。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大家也会帮我说上几句话。尤其是那些受罚的奴才们,因为我的求情而免受了剥皮之苦。参与赌博的太监们往往都是较有势力的,虽然一时被惩罚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的势力仍然存在,博得了这些太监们的支持,我的日子明显的就更加好过了。
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也许太后那天故意斥责我,让我在六宫众人面前罚跪并不是在惩罚我,而是在暗中帮我。
她明着是责罚我了,却也因为让我赢得了妃嫔跟奴才们的好感。我之前为了避宠几乎得罪光了所有的人,等我被皇后厌弃的时候几乎没有人帮我说过一句话。在后宫中,遗世独立往往就意味着一个字——死。而太后惩罚我的举动却将我重新获得了最宝贵的人心。
难道太后果然是这么想的吗?表面上惩罚我,其实是在帮助我。
不然为何她之前对我那样好,那天转眼之间就变了颜‘色’。而且那日我明明在‘门’外站得好好地,忽然就被人用力推进了大殿之中,好巧不巧的,还正好推倒在了太后摔碎的茶杯碴子上。
当时站在我身后并没有其他人,除了随喜……
如果真的是随喜将我推进去的,那么连太后摔碎的那个茶杯也是故意为之?难道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太后在做戏?而目的就只是让我手掌受伤被凌烨看到,从而越发引起凌烨对我的怜惜?
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太后此人未免也太高深莫测了。
我觉得周身一阵寒冷,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那里的太后,却见她也正好看向我。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各宫里的大日子。每个人都打起‘精’神来,风风光光的过个年。这些日子闹得也够了,是该除旧布新,去去晦气了。”太后威严的说着,吩咐着围绕在身边的妃子们。
妃子们赶紧点头称是,又赶紧给太后汇报宫中发生的事情。
我趁人不备,偷偷带着文绣出来了。才刚走到慈宁宫一侧的千鲤池,忽然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悄悄走到我的身前,轻声道:“贵人吉祥。”
我听那声音有些耳熟,仔细看去,果然是二哥殷权的脸。
“二哥?”我错愕,迅速看了看四周,“你怎么来了?有人发现你过来了吗?”
“没有人发现。我是悄悄出来的,你为何如此惊恐?”他苦笑一下,一丝皱纹不小心染上了他的眼周。
呵,二哥老了。才入宫不到几日的光景,他便已经老了。
“不是我要小心谨慎,而是这宫中处处都是眼睛。我们不得不防。”我低声说,对文绣说,“你去在外面看着,若是有人来了就通知我们。”
文绣赶紧出去了,我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看向殷权:“哥哥这些日子可还好?太后有没有为难你?”
“太后对我很好,你放心。再说我也会自己照顾自己,只是你自己更要多加小心。天寒地冻的,你的咳疾——”
“入宫这两年,咳疾早已好了。哥哥放心便是了。”我低声说,悄悄地离他远了一些,只装作在看池子里的鱼,不敢靠他太近。
他将我的戒备收入眼底,苦涩笑笑:“没什么了,我不过是白担心你一场。”
“二哥。”我看看他,“太后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动?上次她让我罚跪,可是我总觉得太后是另有打算的。我猜不透,你可知道什么消息内情么?”
他也摇摇头:“我虽然在慈宁宫伺候,可是不论大事小情太后没有一件让我‘插’手的。无非是把我供着,做人质好要挟你为她办事就是了。”
我深知道太后将哥哥放在慈宁宫的用意,可是却不愿意‘浪’费了这样大好的机会:“哥哥,你若是有空的话,多留心打探一下。这深宫如履薄冰,长歌步步走得都很辛苦。现在姑姑倒了,能依仗的只有哥哥你了。”
他苦笑一声,摇摇头:“我不过是废人罢了,能帮上你的,我必定帮。只是长歌,答应二哥,不要让自己的双手染血,追悔一生。”
“双手染血还是为时过早。”我锁眉,冷声道,“可若是他日有人要我鲜血祭奠,我岂能伸头任人宰割?这后宫之中最要不得的便是‘妇’人之仁,怎么哥哥你吃了这样多的苦楚难道还不明白么?不是人吃我,便是我吃人。所以长歌宁为刀俎,绝不为人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