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素来最畏惧炎热,想起生产的时候要经受如此暑热便更加的抑郁难舒。甘棠宫上上下下都得看我的眼‘色’行事,唯恐一个不查便被我大骂了去。
锦心刚端上熬煮好的凉茶给我喝,哥哥便进来了。
如今倒是不比以往了,哥哥已经是宫中正式的官员,自然不必再像以前避嫌。再说,还有什么嫌可避呢?
他见我神‘色’恹恹的,便从锦心手里接过那碗凉茶,手一‘摸’皱眉道:“怎么这样的冰?你把冰块直接放在茶里了?你岂不是糊涂?小主这样的身子如何能直接用冰?”
锦心撇撇嘴:“以往都是放在井水里湃一下的,小主嫌弃那样的不凉爽。”
哥哥埋怨地看了锦心一眼,还要说什么,早被我制止了:“好了好了,成日看你俩吵嘴就不消停了。我难受得紧,才叫这丫头把那冰直接放在茶里的。快给我喝了吧,胃里翻江倒海的,怕是待会又要吐了。”
哥哥十分拦不住,只好哄着我说:“听话,叫他们把井水打上来,再放进冰块,这样湃一下喝才好。这样直接喝,你一时嘴巴享受,伤了血脉就不好了。锦心,快拿下去。”
锦心赶紧捧着碗下去了,文绣上来给我打着扇子,叹口气:“也就是公子你来了说几句小主还听,平日就连皇上的话她也不听的。”
哥哥瞧见我气苦的样子,说:“她素来是最怕热的,这天已经热了,得预备着。夏天来得快,睡一晚上就来了。你们也该早作准备才是。我已经叫人吩咐去造了风车,这甘棠宫各个角落都安装一架。到时候叫小太监们提着井水,每隔一时辰就来冲一遍地面,四周都放上装满冰块的大鼎。这样预备着,夏天就不会十分难熬了。”
我见他安排的十分妥帖,不由得感‘激’:“二哥,难为你还这样想着。”
他淡淡笑笑,看向我肚子的眼神里全是暖意:“你现在是双人的身子,大意不得。我这个当舅舅的,当然要仔细照顾你了。只是小皇子出生后,未必认我这个舅舅。”
我瞧见他神‘色’落寞了下来,便赶紧想找个话题岔开,文绣最机灵,立刻说:“小主,你猜今儿去皇后宫的是谁?”
“谁?”殷权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文绣笑笑:“我开始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魏国夫人家的双生姐妹‘花’。一个叫宝黛,一个宝钗。听说倒是一对并蒂莲,长得如‘花’似‘玉’的,在京城中颇为声名远扬呢。”
“哦,魏国夫人一向是讨好皇后的。怪不得最近老是借故来跟皇后客套呢,恐怕安的是这个心吧。”我有些气闷。
“三年的选秀期又快到了。今年冬天怕是又要遴选新人充实后宫。这魏国夫人养了这样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怕是寻常家的男子都配不上吧。”哥哥委婉道。
“哼,什么来拜访来做客的,我看就是来推销自己的两个‘女’儿的。真是不足厌的,养了两个‘女’儿难道必得嫁给皇上才算是物有所值?哼,皇后也真是的,黔驴技穷了么?宫里的烂泥扶不上墙,就从外面找么?”锦心端着湃好了的凉茶进来,一面摔帘子一面道。
我‘阴’沉下脸来,难得骂她:“你总是这样大大咧咧的。你听听你刚才说的话,若是被人听去了,可了得?要是被那有心人抓了你的错处去,我如何救得了你!”
锦心见我发怒,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将那凉茶递给文绣,嘟嘟囔囔道:“我就是为小主气愤不过。”
“你——”我才要说她什么,早有文绣二哥齐齐拦下,“好了好了,气大伤身,气大伤身。锦心这丫头素来都这样惯了的,你跟她生什么气?”
“我就是怕她吃亏。今日我还圣眷正隆,以后万一我失势了,谁来顾念她?”我愤愤不平地接过凉茶来,喝一大口,恨恨地瞪她一眼。
锦心丝毫不怕,嘟嘟嘴道:“锦心一身的功夫,谁能奈何得了我?”
我被她气得反而笑了,摇摇头知道她说的也是实话。锦心这丫头一身的好武艺,寻常百十个大男人也奈何不了她。
罢了罢了,就不要去‘操’那样多余的心了。自己还顾念不完呢。
“小主您看,皇后那边极力拉拢魏国夫人,要不要事先防备一下?毕竟太后不在宫中,若是被皇后她趁机——”文绣忧虑道。
我轻轻笑笑,再喝一口凉茶:“我倒巴不得皇后她静极思动呢。太后在的时候,还能压制住她,群臣这才将视线转移到了我跟哥哥的身上。太后急匆匆的走了,来不及部署,正是搅‘乱’一池‘春’水的时候呢。再说咱们皇后那个脾气,你要是阻拦了她,她不把你生吞活剥了?退一万步,现在皇上正是为了前线的事情闹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现在谁碰上去,不就是一个死字么?皇后她如果连眼前的这点事情都看不透,看样子果然是着急了。”
二哥也笑笑,总算是稍微融化了一下眉宇间那点愁思:“你思虑妥当了便好了,我只怕你现在怀着身子又思虑太多,恐怕伤身。”
正说着呢,忽然宫人来报说:“娘娘,皇上的御驾往这边来了呢。大约还有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打发奴才们先来通禀一声。皇上说了,娘娘万不可起身迎驾,这大热的天,万一劳动了娘娘就不好了。皇上还说了,他知道娘娘怕热,所以叫御膳房赶忙做了冰碗儿,待会一起拿来给娘娘吃,皇上还说——”
“得得得,你这一张嘴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跟那啄木鸟似的嘚吧嘚吧停不了呢?好了,凭皇上说什么呢,你就只回说本宫知道了,叫皇上御驾慢点走着,别摔着了。本宫的哥哥也来了,今儿午饭就在甘棠宫摆还是去别的地儿,凭皇上说吧。”我懒洋洋地说。
“是。”那小宫人一溜烟跑走了,哥哥在一旁含笑瞧着我,轻轻点点头,“可见他是真的把你放在心上的。”
我忽然觉得冷,于是便冷冷一笑:“放在心上又如何?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若真有那一天他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的。你放心。”殷权自然知道我再担心什么,柔声宽慰我,“微月现在还是没有动静,或者,或者已经是死在路上了——”
“哥哥在前线参军那么久,难道也没有她的消息?”微月毕竟是我的亲妹妹,我再怎么恨她,也无法真正跟她断绝关系。何况她当年如此娇弱的一个小‘女’生独自跑到漠北,那岂不是让人足足担心不成!
“没有。”哥哥摇摇头,神‘色’落寞,“当时我参军,其实也想去前线打探一下微月的消息。微月不是说要去找孙骁吗?可是我跟他碰了几次面,有意无意问过他几次,他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我后来有一段时间跟孙骁住在一起,也是没有发现微月丝毫的踪迹。是以我推断,微月她八成,八成是遇难了……”
我不说话了。只是低头沉默起来。微月真的死了吗?她那么样一个生动活泼的小姑娘,就真的死了?
她是死了,却也把这担子永永远远地扛在了我的肩膀上。
见我不说话了,殷权轻声道:“她若果真是死了,咱们这里倒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你便可以永远安心地做你的娘娘了。”
我鼻子一酸,心中百味陈杂:“老天啊,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们。为何!将厄运降临在我一个人的身上也就算了,为何,为何要如此为难我在乎的人,为何!”
哥哥长叹一声,却只是将帕子递给我,低声:“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人更要好好保重。长歌,你现在不单单是为你自己活着,你更是为了殷家死去的所有人活着。二哥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就好了。”
我含泪不语,康顺昌的声音已经在外面响起了。
“落!”
我知道是凌烨来了,却也懒怠拭去颊边的清泪,只是歪在那里等待凌烨的到来。
哥哥跟文绣他们早已出去迎驾了,进来的时候凌烨分明见我正低头垂泪,立刻拧眉:“如何又哭了?又是谁招惹你了?”
“没什么。”我慌忙拭泪,一旁的文绣适时‘插’一句话,“都怪奴婢不好,奴婢早晨见了魏国夫人带着宝钗宝黛两位小姐来凤藻宫玩,因为瞧着两位小姐都长得俊俏可人,待人又和气,所以便回来跟小主说了。没想到又触动了小主的心肠了——”
“魏国夫人?她几时来的?”凌烨皱眉。
康顺昌忙说:“回皇上,魏国夫人最近来得勤快,三天两头地就来一趟。”
“她来这么勤快干吗?”
“回皇上,魏国夫人说是皇后那边的针线做得好,所以叫‘女’人来跟着皇后学一学呢。”康顺昌又回到。
“她来带着‘女’儿学针线,你又哭什么。难道她们也敢欺负了你不成?”凌烨握住我的手,十分无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