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走后。苏晚笔耕不辍,好不容易把目前手头的资料都整理在案,她感觉自己的手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垂眼一看总字数,连带昨晚的竟洋洋洒洒已写了七千多,颇为惊奇,恍惚才觉得头昏脑涨,伸手想喝杯水,却发现手边倒的茶早已经凉透了。她习惯性想叫沈时,抬眼却看到满屋子只剩她一个人。
这才想起,沈时早就出了门,至于说去干什么,她想了想当时竟然一点没听清,只记得她叫自己要按时吃饭。
叹了口气,苏晚索性保存好了文档,合了电脑出去透气,顺便到外间倒点茶来喝。
外头风和日丽,如今已入了冬,临近中午时阳光越发暖和了,蔚蓝的天高阔青暖,金薄的光从草木扶疏之上拢下来投了一地的细碎的叶影,徐徐的风极暖和,令人心旷神怡。
苏晚端着半杯茶沿着木廊子信步走着,前头绿草如茵上秋千架随风轻晃,好不惬意。
她走去坐在秋千架上,因为天冷,沈时便让人粘了块黑色厚实的泡沫垫子在上头,即使下了雨,晴了风一吹也立刻能坐,很是方便暖和。
苏晚坐在秋千上,脚点着地轻轻摇晃,下头是软厚的坐垫,只觉得有轻暖的风从耳后拂过来,整个人浸在一团金色日光里,暖得昏昏欲睡。
她歪头靠在秋千扶手上闭目养神,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听到门口有喧哗声。
起初她不想理会,可声音越来越大,说话的人似乎朝门内叫嚷,吵得她头疼,微一皱眉,只得下了秋千往院门口去。
“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挡我?知道我是谁吗?狗东西!少爷几天不回来,你们这些东西竟然敢骑到我头上来了?”
苏晚才走到月门口,便听到了陆深张狂的声音。
只是不知道是谁在门口挡了他。
她往前几步,才见到陆深正往里冲,几个保镖拦着他,惹得他越骂越难听。
“狗东西!”陆深想强行进来不成,眼看那些人态度坚决,他手往腰间一探,才摸到外套下的枪套子,手腕就被扣住了朝前一拉又绕着他肩头往后一扭制服在地。
保镖都是训练有素的人,被王叔调来站岗时已经被吩咐了,早就找到陆深行事乖张狠厉,被下了命令如遇特殊情况不必通报,照规矩办事即可。此前又有老太爷的命令,他们自然不会把陆深放在眼里,直接就扣了他的后膝让他跪在地上死死压住他。
陆深一耸肩奋力挣扎,可这些保镖都是特种兵出身,怎么可能给他机会,扭他手臂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疼得他眉心一跳,却半点没吱声,只瞪着一双狭长阴毒的眼,像要活吞了他们。
苏晚远远看着,停了脚步没再向前,这时候她要是出去,纵了陆深可能就是害了自己,若被他们瞧见了却又视若无睹,又更遭陆深忌恨,正左右为难之际,却听王叔赶过来道,“二少爷,您怎么上这儿来了?您走错院子了。”
苏晚往后一退,只听着随着王叔而来的老太爷的龙头拐杖扣地的金石声。
“放了。”老太爷声音低沉,如洪钟般掷地有声。
他朝两个保镖一扫眼,两人立刻松了手。
陆深失了桎梏,一撇嘴,满脸不屑地耸着肩站起来,反手一掸两膝的尘土,死死瞪了站回岗位的两个保镖,直到身后的老太爷沉声斥了声,“跟我过来。”
他才收敛了些,回过头看了老太爷,又垂了眼。
老太爷瞟了眼他,又对那两名保镖道,“好好守着,谁来都别放进去。要是里头有人出来,跟我寸步不离护着,再有人造次,给我毙了。”
陆深一听,惊了眼,盯着老太爷扭过去的后脑勺默了半晌,才撇嘴嘲笑着跟了上去。
苏晚往前半步,看着陆深的衣摆消失在院门里,两个保镖背对她站着,如松柏般动也不动。
她暗想,应该是沈时走前吩咐的。刚才也应该是王叔听见了风声特意跑去通知的老太爷。
陆深这人阴晴不定,这世上怕是只有老太爷一人能治住他了。可这样一个害群之马留在沈家,若有一日老太爷百年归山,那时陆深定会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那时候,她和沈时真的能防得住他吗?
苏晚想着,转身原路折回,摆在长廊上的半杯茶早就凉的冻透了手心。
老太爷走在前头,陆深在后,王叔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走在最后头,眼看着陆深摇摇晃晃的身影,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真是造孽,沈家当初一念之善,却种下了这个祸根。
老太爷进了书房,让王叔去安排午饭的事,又让给老太太的药膳一种药材也不能少,交代完,看了眼仍站在门槛外的陆深,“进来。”
陆深仍是松松垮垮半歪着脑袋,笑得邪里邪气,抬着似无骨的腿进了房。
“把门关上。”老太爷道。
陆深带了门,一言不发地走到老太爷身后。
老太爷鹰一般的眼锐利地盯着他的脸一眨不眨,足看了两分多钟,才垂眼一看他腰间,复又看着他的眼,似话家常般,“在自己家里头,你拔什么枪?说话!”
陆深不语半晌,才自嘲道,“也就您把我当家里人。那些个猫狗都当我是外人,眼瞅着就骑到我头上拉屎了。”
老太爷抿着唇,也不怪他说话粗糙,只剜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自己不检点。那是你弟妹的院子,你闯什么闯?还把不把我放眼里了。他们骑你头上拉屎那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要是我,这会儿你就去火葬场了!”
也就是老太爷能让陆深无话可说,只能撇着嘴屁都不敢放,虽仍松着一身骨头,却是他最恭敬的模样了。
老太爷瞅了他一眼,“你啊,就不让老头子省心!”
他哼了一声,转头从书架子旁侧拿了个盒子过来扔进陆深怀里,“拿去。”
陆深低头一看,是一盒成色极好的春三七,个个足有拳头那样大,用金箔包着。
他一沉眼,递了回去,“不用,那两只狗还能伤着我?”
“逞强!”老太爷瞪他,“别当我不知道你下了飞机干什么去了。就是挑事。手骨断了也不打石膏?!不然能被他们当狗似的就踹跪了?你要真这么没用,也是老子白教了你!”
陆深一憋气,垂着眼,握着那盒三七又收回了手,不再多话。
“去吧。”老太爷一皱眉,“老子看见你就来气。回去养着,把药给厨房,让他们小心煎着,记着喝,别糟践了。”
陆深闷“嗯”了一声,转身就走。才走出几步,他停了下来,想回头,最终只眼神闪烁,垂了眼又出去了。
老太爷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目光沉然。
此时,王叔过来,站在门外垂着头语气支吾,“老太爷,您去瞧瞧,老太太这会儿在厨房……”
老太爷重重叹了口气,不让他省心呐。
“就来。”
老太爷一到厨房,正听老太太威逼利诱地让云姨少放些药材,多搁些汤,又道,“这猪脚煲好了再放药,滚一滚就行了。熬透了多吐,我都要吃吐了。”
老太爷在门外听了半天,那头云姨又是无奈又是为难,只求她,“老太太哟,我这是听吩咐办事,为着的是您的身体,您这么吩咐我……不是让咱们做下人的难做嘛。要不,请您再跟老太爷商量商量?”
老太太一撇嘴,“他?得了吧。再商量,他能让我早饭也吃这个。您们说说……”
她仍要抱怨,突见周围一群人面色怪异,有些偏着头走远了各干各的活,有些胆子大的直朝她使眼色。
老太太转了转轮椅,顺着他们的眼神朝后头一看,“吓!老头子你这是要吓死我啊?你在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唉哟,我这吓得,中饭不吃了,我得去躺会儿压压惊。”
说着,眼瞅着雾气氤氲的天花板直拍着胸口。
老太爷也不理她,走过来推着她的轮椅就出去。临了,朝云姨道,“照做,送房里来。”
老太太就这么死死瞪了他一路。
直到苏晚吃完饭,都没见到老太太的影子,问了顾宁婧,说是在屋里生闷气。
吃了半晌,老太爷端着喝空了的炖盅过来递给王叔,自顾自坐在上座用饭,连平时饭前必喝的酒都放到了后头喝,足足吃了一大碗饭。
谁也不知道他跟老太太在房里说了什么,又是用的什么方法让老太太把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因为家里沈琮不在家,老太太又不方便,家里只剩下顾宁婧和苏晚两个女主人。
吃过饭,顾宁婧道,“晚晚?你等会睡不睡午觉?”
苏晚看了看顾宁婧,笑道,“妈,你有事吗?”
顾宁婧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怪闷的,这些日子一直忙活着,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想散散心。”她牵着苏晚的手,“你妹妹不在,妈就你一个女儿,你要是不睡,就陪我出去逛逛?咱们喝喝下午茶,逛逛商场,这也快过年了,妈给你买几身衣服,省得到了节下忙不过来,新款也被人挑没了。”
“行。”苏晚笑道,“我陪您去逛逛。那我先回房准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