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忽见余企仁走来。说:“辛传河,把你的锯子借来用一下。”辛传河问:“你借锯子做什么?”余企仁道:“我的住房瓦椽子烂了一节,另锯一块换上。”辛传河思忖:“借给你不打紧,只怕要用时找不着。”因问:“要好长的?我这儿有现成的。”余企仁道:“刚好一米长。”辛传河进屋找了一根,拿出来,问:“这根可合适?”余企仁用手掌从这头量到那头,说:“行,可还是要用锯子把上面烂掉的锯下来才方便。”辛传河拿出一把手锯,余企仁接了说:“手锯方便,我用完了叫学生带过来。”
正好阴天,余企仁爬上房,揭开瓦,锯掉朽木换了,顺便把猫儿踩翻的瓦收拾一遍,下来还了梯子,见迟更立门前有人立着抽烟,那人递来一支烟,笑道:“你好啊,好久没见了。”
余企仁细看这人,头发粗而短,针针插在肉里,说话直眨眼,满嘴绒须,笑时露出一口白牙,粗而结实的胳膊显得略短,刚才捡瓦时听到一个“房”字,原来他是同班叫“鬼眨眼”的同学,久了不见,不好意思叫他外号,因而笑道:“房思礼,你好,好久没见了。”接了烟塞在耳后,问,“你下哪里?”
房思礼道:“下在塔园。”余企仁道:“塔园离冷河公社才二十里,怎没见你来赶过场?”房思礼道:“我更喜欢翻一座山到茶园去赶场,那里的东西比冷河便宜。——想起步行串联时我们组成的团队,就剩你我,迟更立还在农村。”
余企仁头脑里冒出几乎忘记了的往事,说道:“是啊,那次步行串联,我们都是小娃娃,只觉好玩,我们从锦城走向山城。我们太瓜了,不晓得爬车,到了内江,还是迟更立精灵,提出坐车去山城,我们才爬上货车。”
迟更立从屋里出来说:“可惜那次没去北京。”
余企仁道:“那次到了山城,我们还躲在车厢里,你偏要‘哇哇’乱叫,把我们害惨了,引得铁路工人上来抓,结果就跑散了。——后来你到哪里去了?”
房思礼道:“后来我和另外几个同学,一路混车到了北京,赶上**最后一次接见红卫兵。”
余企仁道:“我和迟更立爬上南行的客车,后在云南格以头遇到查票被赶下来,又混下一趟车到了昆明,在那儿过了春节。后来停止串联,我们想混车回去,见站台上停了一列挂着窗帘的客车,心想,混到哪里算哪里,便爬上去,立即被赶下来,原来是去河内的客车,要是没被发现,只怕我们已经到了越南,如果那样,我们可能参加了越共军队,为越南统一而战。”
迟更立道:“我现在真有点后悔,当时为啥不在车里躲着,要去了越南,我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当知青。”
冬志云道:“可惜那次串联我没出去,要是出去了,就在外面打烂仗,不回来了。”
余企仁道:“不回来到哪里去?你以为是解放前,可以到处流浪?现在一个户口本,一个粮食薄,把你拴在一个地方,到处都在清理流窜犯,文革前还能看到几个讨口子,现今,全部送到收容遣送站送走了。”
冬志云道:“我在收容站遇到几个讨口子,他们说送回去了马上又跑出来,送他们的人还没回来,他们先转来了。”
迟更立看看天说:“常明亮怎么还不过来?我去看看。”走到后院,见常明亮坐在申宇仁屋里,因问:“讲成没有?”
申宇仁拿起桌上的天麻,用刀切成两半,说:“你看这天麻,里面有光泽,是上等的,还是那年砍火地挖的,现在拿着钱也没地方买,我只想留着自用,既然你家人治病需要,我就分几个给你。常明亮递给迟更立看,问:“你觉得如何?”
迟更立摊在手心看了一阵,说:“我觉得还不错。”
常明亮道:“我姐叫我买些上等的天麻给病人用,说这种药深山老岭才有。”
余企仁走过来,拿起一块看看,说:“那次在老岭挖了那么大一背,就剩这些?”
申宇仁道:“放了那么久,早干透了,那些小的分了些给别人。迟更立,那次春节送你的那些天麻,都是同一窝里面的。”
迟更立道:“我带回去,他们都说效果不错,——你就按他说的价格买嘛。”
常明亮道:“只要货真价实,没问题。”从衣兜里掏出钱递给他,说:“剩下的钱,买些你们的腊肉。”
申宇仁道:“好说,我马上给你称一块。”
常明亮提了肉,三人回来,迟更立对冬志云说:“你去弄点柴,我们一起做夜饭。”冬志云道:“柴早就没了。”听到那边屋里的说话声,迟更立道:“你去季万武那儿买一背。”
冬志云去了一阵,果见季万武背了一背架柴来,问:“倒在哪里?”
迟更立朝灶前一指,季万武便把柴倒在那里,提着背架要走,迟更立问:“多少钱?”
“什么钱不钱的,说钱就不亲热了。”
迟更立道:“你们打柴得花时间,得费力气,怎能剥削你们呢?”掏出钱递给他,“我只有两块钱了。”
季万武推辞道:“这怎么行?”迟更立道:“给你就拿着。”季万武只好收下。迟更立道:“你有什么新鲜菜,帮我们弄点来。”
季万武去后不久,他妹子提来一篮菜,放在灶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