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军卒听到声音面色陡变,纷纷起身相避,又赶紧将卢余扶将起来。
此人正是燕王府护卫指挥使卢振,其身侧之人则是王府长史葛诚。
葛诚最先被李景隆重金收买,在其牵线斡旋下,卢振亦暗叛朱棣。为谨慎起见,二人仅觅得属下百户倪谅一人为传信跑腿之人。
倪谅随世子等人京师,卢、葛二人便让其将朱棣装病一事递给李景隆。但世子等人回北平,却不见倪谅回来,且又一时与李景隆搭不上消息,二人心中难免有些猜测和不安。
今日午时,二人再度密谈,商量着如何与李景隆取得联系,不想卢余一脸哭丧地回来说被人殴打。
卢振仅有卢余一个儿子,素来十分宠爱,又值心情烦燥,当即喝令左右军卒将殴打卢余之人擒来。
葛诚却知眼下正是风雨将至之时,诸般行事当低调为宜,便将卢振一番劝说。卢振怒气散去,亦觉此事不妥。又深知自己这个独子性情,手下军卒定是不能将其唤回,便赶紧亲自追出院来。
刚出得护卫后院,卢振便见着第五安无甚奇特的一掌拍出,而手下十余军卒竟齐齐后退,像合伙演戏法一样,心中顿时气恼。
一念尚未转尽,又见卢余被伤,卢振再也按捺不住,一腔怒火腾地上脑,厉喝一声便大步上前,同时拔出长刀,欲亲自出手。
葛诚情知不妙,赶紧跟上,边走边劝说卢振,只道此时万万不宜生出意外,望请息怒等等。
卢余此时大腿血流不止,惨叫连连。见着父亲出来,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依仗。无意瞟见静女,便又像忽地忘了痛,张嘴而无声。
静女自然不担心军卒会将第五安怎么样,于是一直当巷而立,嘴角含笑地看着他到底意欲何为。却忽略了此时已至未时,太阳偏西,阳光正好从身后照下,已然让自己纱裙透影。
卢余瞧着静女纱裙下的曼妙身形,脑子一热,突然喝道:“快快,将那女子擒下,那是我的女人!”
众军卒听得卢余让其擒一个弱女子,心中千百个不愿,但见指挥使并未出言阻止,只好面面相觑,慢腾腾向静女走去。
静女今日心情极好,全因第五安昨夜一句“作我的女人罢”。
先时虽一再被卢余打扰,却也仅是对其印象不好而已。但听得卢余这声“那是我的女人”,静女不由得怒火陡起。身形遽然而动,从数名军卒中穿闪而去,抬手便给卢余一个响亮的巴掌。
卢余但觉眼前一花,脸上便是一阵火辣,当场怔住。卢振正经过卢余身侧,却是瞧得分明。见儿子受伤还挨掴,脑子一热便挥刀向静女砍去。
静女余光瞟着刀光,探手将身侧一名军卒手中长刀夺来,迎面砍下。
第五安见门中出来的二人向自己奔来,心中正自盘算如何再起些冲突,以便直接面陈朱棣。听得卢余那声叫嚷亦是微恼,见静女已然掠身而去,便止了脚步。
不想卢振突然向静女挥刀,第五安情急之下便顾不上隐瞒身手,抬手便将乾象指嗖地射出。
只闻得一声脆响,卢振手中长刀被乾象指的剑气弹成两断,刀尖疾射而出。恰值葛诚见卢振挥刀,赶紧跨上前来欲劝阻,却赶巧不巧地让刀尖刺进左胸。
静女一刀砍下,只欲将卢振长刀震开,并未想着要将其置于死地。但手起刀落,竟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刀尖已从卢振颈上划过。
此皆同一瞬间,时不过眨眼。
众军卒只看见葛诚胸前忽地插着半截刀刃,然后瞪眼倒下;而卢振颈上血喷如柱,亦是萎然倒地,不禁全部怔住。
第五安和静女则有些意外,远远地互瞟一眼,传递着些许无奈。
卢余脸上火辣未消,便见着父亲倒地,惊得白眼直翻;喉间咕噜数声,忽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同时一瘸一拐地向巷子前方跑去。
静女走至第五安身前,颇有些难为情,低声说道:“我们是客人,却杀了主人的人,怎么好意思?”
第五安艰难咽下口水,道:“事出意外……无论如何,也当向燕王说清楚。”说罢与静女顺着卢余跑的方向而去。
众军卒此时方反应过来卢指挥使和葛长史被人杀了,纷纷向第五安二人涌来。见二人突然转身而走,均是一怔。回过神来又发现自己竟怯于与二人交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一番窃语,二名军卒跑回后院通传消息,其余人则紧紧跟随第五安二人,以防其逃窜。
及至燕王府大门,众军卒骇然见第五安二人与门人行礼后便径直入了府,而门人亦是一脸识得二人的模样。
待不见第五安二人身影,一名军卒上前探问,门人笑而告之先前两人乃燕王客人,那男子更是道衍太师的大师兄。
众军卒瞪眼互视,暗自想到:这事闹大了!
…………
道衍至燕王府后,得知第五安已然出府,便与朱棣于厅中饮茶等候。除却叙说数年不见的想念外,道衍还想与第五安聊一聊如何帮助燕王的具体事宜。
朱棣不忘江湖上那位小灵通,笑道:“太师,不何二师兄何时能至北平?”
道衍摇头笑道:“殿下莫急,我师父回了消息,说是我那位二师兄犯了桃花劫,正四处躲一女子。据说现在在真定一带,他已托人带了话去。”
朱棣哈哈大笑,道:“看来这位二师兄亦是性情中人。”复又低声道:“幸亏卢、葛二人不是女子,否则二师兄如何从他们身上探得消息?怕是躲也躲也不及啊。”
道衍自知朱棣心意,笑道:“此二人极为重要,便果真是女子,我亦劝二师兄日日监视,不离半分,岂能躲着他们?”
值此,下人通报朱棣,说是卢余求见。
朱棣素来不喜卢振这个儿子,闻言便将眉头一皱,道:“真是说不得,正谈着老子,儿子便来了。我正与太师议事……”听得厅外哭声凄惨,心中见疑,到底还是令下人将卢余带了进来。
卢余见着朱棣便扑通一声跪下,大呼救命。
朱棣见卢余满身是血,心中微惊,道:“发生了何事?”
卢余哭道:“求燕王作主,我父亲与葛长史被人杀了!”
道衍心中咯噔一下,见朱棣面色一沉,厉声问道:“何人所为?”
卢余茫然摇头,道:“姓名不知,只知是一名身着蔚蓝长衫的年轻男子和一名身着湖蓝长裙的女子……”
道衍心中再咯噔一下,见朱棣满脸狐色地看向自己,只得摇头表示不知。
值此,下人又报第五公子和静女姑娘求见。
…………
第五安虽然不知先前错杀二人是何人,但看其衣着以及军卒对二人的敬畏神色,亦知他们必然是燕府重要的人物,不免心生悔意。
本是想帮助朱棣,怎么让他折了将?
进得厅来,第五安抱拳行礼,欲自陈过失。不想卢余回头一瞧,顿时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靠向朱棣,口中叫道:“就是他!燕王,就是他杀了父亲和葛长史。”
朱棣脸色铁青,暗道:“还真是他?此人无谋略也便罢了,却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有卢、葛二人,我如何得知朝廷何时动手?”耳中听得道衍连咳数声,心下略思,缓缓说道:“第五公子,可否解释一下?”
第五安正是有苦说不出,又想着人是自己杀的,自己再怎么解释也难保不被朱棣怀疑,便道:“府外有数名军卒,先前都在场。情形到底如何,燕王唤来询问一下便知。”
朱棣眼睛余光瞟着道衍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暗道:“罢,多少得给太师颜面。”当下令人将府外数名军卒唤进来。
这些军卒都是朱棣的死忠,自然是实话实说。有人说看着似乎是静女砍中了卢指挥使,但不敢确定,因为他只是看着静女挥了刀,并未亲眼看见那刀砍中卢指挥使。
到于葛长史胸前为何被刀尖刺中,众军卒却是没有一人说得清楚。更有一名军卒想了半晌,说是卢指挥使长刀自行断了,而葛长史当时站得太近,所以造成了误伤。
朱棣的精明自然不是军卒所能比拟的,细细听完后心中便已明白,暗道:“若按当时情形来看,此人的身手竟如鬼神一般?我正缺如此能人,他倒可算是一个。只是,他这样的能人实在太没头脑,可用却不可重用。”看看道衍,说道:“如此看来,第五公子却与此事无关……”
第五安此时已听明白,先前死去的两人分别是燕王府的护卫指挥使和长史,心中愧疚不已,闻言道:“燕王,人是我杀的,但我确实也是失手,还请燕王…...”
卢余听到朱棣的话心中已是惊愕万分,此时听到第五安的话便再也忍不住,哭道:“燕王,失手怎能连杀两人?他分明是故意的啊。”
朱棣微微皱眉,暗道:“卢振已死,此人留着无益。我现在对外宣称犯疯,倒别让他给走漏了风声。”沉声唤进马和,道:“三保,你将卢余送回去,顺道将卢指挥使和葛长史的事情处理好。”
马和自幼便随着朱棣,自然听出他的弦外之意。当下将卢余搀扶起来,一边安慰一边离去。
卢余仍自不甘,又不敢向朱棣表示不满,只能向马和喋喋不休。
马和不加阻止,且又脸笑倾听,因为他知道卢余以后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此时就让他多说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