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菡忧心忡忡的看着身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身形已不复当年挺拔却仍努力挺直脊梁的父亲。心中一片苦涩。
满打满算,父亲也才刚过四十啊!
想当年,父亲是越城出了名的才子,十四岁就中了秀才,文采出众,风流倜傥。所有人都相信他将来将会金榜题名,前程远大。母亲是远近皆知的美人,温良贤淑,楚楚动人。
两人乃是天作之合,彼此也是相亲相爱,生活琴瑟和谐,相敬如宾。除了父亲有时为自己自从中了秀才之后屡试不中而唉声叹气,小楚菡觉得自己那时的生活是那么的幸福安详。
但母亲在自己四岁那年红颜早逝,父亲经此打击一蹶不振,不再复当年才压越城的荣光。只以替人写些对联,书信度日。
这么多年来,言辞恶毒的嘲笑楚菡已不知听了多少,但她没有在意,只是在母亲去世后像母亲当年一样照顾着父亲。
她没有什么大的期望,只求父亲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但在听到凌宗要来越城选拔的时候。年逾四十的父亲居然不顾自己的反对,硬要来参加凌宗的文宗选拔。这让楚菡不知如何是好。
她清楚的知道,凌宗选拔对于一个胸怀大志的读书人有着怎样的诱惑。如果不是之前路途遥远,家中不宽裕,父亲绝不可能放弃加入凌宗--哪怕是一次可能性微乎其微的尝试。
那么这次选拔就在眼前,无论如何,父亲都不会放弃的。
可父亲已经不是当年名震越城的才子了,现实的苦涩和母亲去世后的打击已经让父亲蹉跎了二十多年,他还余勇可贾吗?
如果父亲没有通过,这又会对老父造成多大的打击啊!
父亲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打击了!
想到这儿,楚菡清秀修长的柳叶弯弯眉越皱越紧......
......
越城城内凌宗选拔大会如火如荼,声势喧天。城外又是另一种情形。
越城城外也并不荒凉,宽阔笔直的官道后,一大片茂密的树林绵延上百里。
这片树林没有固定的名字,却存在于越城人民一代又一代的记忆中。口口相传,越城百姓都称之为那片林。
只是已至秋季,树叶已经枯黄败落,不复春夏之际的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当然,这个地方也是杀人越货的好去处。
此时,那片林内。一个身着黑衣,面貌平淡无奇的老者骑着一头通体乌黑,双蹄踩着黑色火焰的神骏梦魇,正慢悠悠地骑行着。
梦魇,远古天马与普通母马的后代。虽无远古天马御空而行,位列圣兽的神通。但也体格雄健,两倍于平常马匹,双蹄踩着地底冥府炼狱之火,不仅日行千里,还是不凡的初级灵兽。在市面上可谓是价值不菲。
凶兽,灵兽,魂兽,圣兽,神兽。魔兽的等级森严,有强烈的阶级之分。
它们神通广大,愈高等级愈稀有,愈强大。有一头灵兽为坐骑,已属十分难得,这也足可见这位老者身份非同小可。
只见这老者突然双眼微眯,忽地吹了声口哨。
四周顿时有影影绰绰的赤红色影子移动,刹那间就像红色的洪流翻腾,为这平静的树林带来一股肃杀之气。
为首一个浑身赤衣,身材均匀,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大步向前,走到那黑衣老者面前,抱拳道:“禀报二长老,赤焰营全体将士三千人,皆已集结完毕。请二长老指示。”
二长老微微颔首:“很好,洛清,辛苦你了。”
“教主有令,莫敢不从。”洛清低头再次抱拳。
“我知道,你有疑惑,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听。”二长老看着这个教里出类拔萃的年轻人,语气也不免温柔了许多。
“大长老,洛清不明白。”洛清终于抬起了头“越城乃南卫江南重城,城池高大坚固,易守难攻不说,而且兵多将广。更不用说现在越城正在举办凌宗选拔,凌宗精英和南卫各城高手俱在,可谓高手云集。教中为什么要白费力气,决定攻打越城?”
“你的疑惑很正常。”二长老轻轻抚摸着梦魇油光水亮的黑色鬃毛“当我向教主提出攻打越城的时候,他也以为我年老糊涂了。”
“属下不敢......”洛清连忙单膝下跪。
“你也并没有错。”二长老叹了口气“我决意攻打越城,原因有三。”
“一,我教需要大量青壮和熟练的铁匠,工匠。上次在吴城我们好不容易掳掠到一批,我那时因为教主召唤,并没有亲自跟进这批人。只派了一些赤焰营的精锐看守。”
“没想到这批人当中竟然有修炼出尘力之人,虽然还没入境,但居然击杀了两名护卫逃出!当第二天来换班的护卫发现时,那一批人早已逃了大半!”
“原来宋大力二人是这么死的。”洛清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是啊!本来我教五年前在沪城便损失惨重,现在我们的人在四处掳掠青壮又不甚理想。教里现在已经有些不同的声音了。”二长老淡淡道“其二,我们不得不用一场胜利震慑这帮宵小了!”
“但如果只是为了掳掠青壮,取得一场胜利,也没有必要......”
“洛清,你可对越城有所了解?”
“当然,越城乃江南枢纽,北通沪城,吴城,南接苏城,浮城。乃是江南的重中之重,一旦得越城,进可攻,退可守。”洛清答道。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教主自沪城一败后已在三年前已亲率他的亲卫阴阳修罗再至沪城潜伏,大哥则在城外活动了将近一年,悄然无息的聚集了十五万大军。而副教主和三弟也率领黑魂军和十万大军在浮城呼应,我们兵分三路,神洲最富裕的江南水乡,是时候轮到我们来享受了......”
“您是说,我们终于又有大行动了么?”洛清一脸激动。
“不然你以为教主,副教主,大哥,三弟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是为什么?”谈到这件事,二长老有些自得“起初他们都以为南卫的官员还如北虞那般剽悍,西赵那般诡计多端,还小心翼翼,疑神疑鬼。可我早看出了,这地方越富裕,官儿就越肥,越贪!江南这几地的城守都是这一路货色!一旦占了江南,小可以自立一国,四分神洲;大可顺梁渠直下,直取郢城,取南卫而代之。这样一来,神洲还有何处我们不能去得?”
“这么说,除了我们赤焰营,二长老还有援兵?”
“那是当然,我与赤焰营打先锋,四弟率领十五万大军在后,不多时便到。至于那些凌宗之人。”二长老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起来“我们与他们的恩怨还少吗?他们有高手,他们是精英,他们是名门正派;便当我阴阳教,我詹俊江是吃素的么?”
二长老嘴角微微扯起,眼中闪动着粲然的光芒。洛清立马不敢再看,恭敬地垂下头,在旁伫立。
“五载心血,举教之力,功成与否,只看一役!”
若是秦牧在此,必然会大吃一惊,这阴阳教二长老,分明便是当初击晕他的那个神秘老者......
......
赵佑符看着正在来回走动,不时抬头看向楚家姑娘方向的秦牧,不由得憨声道:“子岳,你从早上一直说到现在要去认识认识那位楚家姑娘,现在都已经傍晚了,你却还在这里!”
莫空也眉眼带笑:“要我说,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哪有?怕是辅言你才子风流,看上了人家了罢?”秦牧自然不甘示弱。
他是心知肚明。这种级别的女神,说不动心,他自己都不信。
自小到大,他平常聊天打诨口花花,一张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罕逢敌手。但一旦说到女生,就顿时哑了火,没了分寸。
这也就是从小到大都还没有谈过恋爱的原因。
“哦,是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楚菡姑娘不仅有倾国倾城之姿,而且温婉淑良,乃是良家。若是子岳你不下手,就别怪我捷足先登了。”莫空言语中毫不掩饰对楚菡的欣赏。
秦牧表面装着毫不在乎:“是么,那就看你的本领了。但你别忘了,看号码,马上就要轮到你还有义公了,你还是收收心准备选拔吧!”
“算你狠!”看到第一天的选拔都快结束了,才快轮到自己,莫空也不敢大意,赶忙回头做最后的准备。
秦牧轻轻叹了口气,用了搓了搓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变得清醒些。
倒不是他对楚菡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只是十分看不起现在的自己。
真是窝囊!
从小到大,遇到有好感的女孩子,他总是犹犹豫豫,忸忸怩怩,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正是因为顾虑太多,患得患失。到了最后,他还是鼓不起勇气走出最简单的一步。
哪怕是最普通的搭讪。
......
比起正在争分夺秒做最后准备的莫空,赵佑符则显得轻松许多。不仅有心思东张西望,还对场上参加选拔的武者品头论足。
秦牧不禁奇怪的问道:“义公,都准备到你上场了,你就不像辅言那样临时抱抱佛脚,准备准备?”
“没用的。”赵佑符摇摇头“我只不过刚刚修炼出尘力,还未入境,单论比武切磋,怎么可能是这些已经入道之人的对手?”
“那你还说那李峰只有身法有可取之处?毕竟人家也是入境的武者,境界高你不少啊!”
“他们比我强的,只是武道境界罢了。毕竟我接触武道还不久。但单论攻击的进退章法来看,李峰也没甚么过人之处。他太急于拿下第一战;即使实力差距不小,还主动出击,导致早早自乱阵脚,最终对手一合就寻到他的破绽,一击功成。”赵佑符有板有眼地分析道。
秦牧听得连连点头。这段时间对于赵佑符,他是有一定了解的,他从来不说无把握的话;既然他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
此时,经过一天的选拔。观众已散去大半,但每一位参加选拔的人仍都拼尽全力,每一位评委和考官也都竭心竭力。擂台早在下午就挂上了灯笼,映照得明亮堂堂,宛若舞台一般。
这在傍晚初显的夜色中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和谐。
站在天堂看地狱,人生就像情景剧;站在地狱看天堂,为谁辛苦为谁忙?
又是一轮考核过去了,考官们正在忙碌着维持着考场的秩序和作出点评,贵宾席上的越城官吏们有的正在交头接耳的评论上一轮参赛者的表现,有的则讨论着官场上的要闻,还有的正在双眼无神,心思早已飘到小妾那温软的身子上了。
下一轮就到莫空和赵佑符了,即使是秦牧,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他们登场的那一刻。
突然,武宗擂台上一个窝在角落,一直不出声的面容枯黄,身材矮小的考官猛然起身,双目圆睁,目露精光,吐出八个字来:
“大家当心,敌袭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