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仙暗自翻了个白眼,乖乖的从母亲身上下来。理了理衣服,学着周围的婢女,面上平静。
“夫人”声音有点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甚是好听。武清河进门,一身玄色衣衫,年已不惑可到底得老天钟爱,平添了三分成熟的韵味儿。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在进门的刹那便停在了宜仙的身上。
和昭含笑将宜仙带入自己怀中,伸手扶了扶鬓边的金钗,美目凌然含情,款款说道:“老爷今儿个怎么想到来我这东鲤阁了?”
能做公主驸马的人,长得自然不能太差,他不过一低眉,一横眼,屋中年少些的婢女便纷纷低下了头,耳尖处可见红云晕染。
“这不是听说咱们家奴奴一大早来给娘亲请安了吗?我这倒是关于奴奴的事想和夫人商量几番。”看着宜仙的眼神慈爱而又祥和,若不是深知这人秉性渣渣,宜仙都快要相信这是真的了!
悄悄的翻了个白眼,宜仙迅速挂上委屈巴巴的神情,眼里盈盈带着水光,小嘴一扁就要哭出声来:“我就知道爹爹只喜欢二妹妹,最不喜欢奴奴了!二妹妹生病爹爹立刻就赶了过去,奴奴年前病了足足一个月也不见爹爹前来,好不容易来了一次,半道上听说二妹妹晕倒还将未奴奴看病的太医爷爷带走了!”水光盈盈,满是控诉。
武清河闻言身子一僵,少顷才回答道:“那不是听说你二妹妹吐血了吗?当时你病情又已经稳住了,郑太医医术甚高爹爹就请他过去看一看,咱们是一家人,何必纠结这些!”
和昭冷笑,眼里寒冰累积。
是啊,一家人!一家人你看着你的小妾给奴奴下药,看着你的小妾趁我不在拦住请医的婢女,看着我本就孱弱的奴奴差点没救回来!真是好一个一家人,若非看在你对皇上还有用的份上,本宫要你亲族尽灭!
和昭眉目霜色凌然,却又在武清河看过来之时尽数消去,她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老爷此来所谓何事?”不想与他多做交流,干脆直奔主题。和昭将奴奴揽进怀中,还好她的孩子到底心疼她。
“奴奴今年便有六岁了,也是时候该读书明理了,昨儿听闻她竟然为了一只簪子泼姨娘茶水,一掷千金,这般行事,到底丢了我武家颜面!念及年纪尚幼,送入家学好生教导便是,不过夫人日后还是少宠着些,免得移了性情。”说到正事,武清河一扫之前的气势衰微,挺胸抬头侃侃而谈,大有指点江山的风范!
宜仙撇嘴,重点是那杯茶吧!有娘亲在他不可能罚自己太重,但是不惩罚教训呢,估计曲姨娘那边要水漫金山,说不得还要硬气一回赶人出门。看来是想把自己弄到家学里去了?
和昭挑眉道:“老爷的意思我懂了,不过奴奴身子弱了些,我难免偏疼了几分,至于这上学的事,过几天再说吧,快到盛夏了,奴奴可受不得这暑气,年初那回太医又说奴奴的身子而今不能用冰,今年这个夏天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唉,真是糟心……”和昭装作难受的扶额,一脸心疼的抱着自家闺女。
送奴奴去家学?真是笑话!她堂堂和昭长公主的女儿去上一个连名儿都没听过几回,进士都没出几个的家学?真当她皇室威严闹着玩的?也不想想,老大当初可也是她亲自启蒙,直接送进皇宫念的书!没到底到闺女这上学的档次直接连降好几个吧!更何况真当她不知道呢?武家的家学,就差改姓曲儿了!
武清河想到年前年初的那些事,到底是不占理儿(说得好像身份上也占了一样……)气势弱了几分,“夫人内心有打算便好。咱们家家学而今有我那叔公打理,学问甚好不说,重在有年纪差不多的孩子陪伴,锦瑟也是常去玩耍的,近来还请了几位女教席,琴棋书画皆有所长,刺绣女工也是一流的,再者,家学离家近,有什么事我们大人也好看护着。若是夏天不便去,先在家中温习,待到秋天再入学也一样。此事,便这样定了吧。”说完甩袖衣冠款款而去。
“对了,孩子还小,那些金银一类的阿堵物少让她见些,勤俭持家为重,日后,奴奴的月银减半!”临到门口,又甩下这句话。
宜仙从和昭怀中离开,对着母亲行礼。
“母亲,若他不是我生身之父,奴奴大抵要学那先皇时的李夫人了。”眉目端庄,神色凌然又带着几分倔强。
和昭长叹了一口气“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你也不必学那李夫人大义灭亲了,有些事,等娘亲和你舅舅办好了,自然会给你们三兄妹一个交代!”她深知自己的女儿聪慧有余,但为人倔强,若不说清楚,只怕最后真要学李夫人了!
前朝时的李夫人,特指前朝礼部侍郎出嫁女李贞,嫁与前朝御前带刀侍卫皇帝亲信秦穆,时年先皇清查官员贪污之事,秦穆与李夫人大义灭亲将礼部侍郎与户部尚书勾结的证据交给呈上龙案,由此牵扯出一系列卖官之事,秦穆因此名声大噪,李夫人虽然因此得有盛名但到底风评好坏参半,所幸二人夫妻情深,不受外物所扰,百年相和,子孙相绕。
其实,在娇娇出生不久后,在梦里见过哥哥后,她对于这个家这对父母还是有期望的。毕竟在她还是娇娇的时候,只有一个东华哥哥,她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或许是有的,但九旸宫里除了东华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是谁,东华也只是告诉她她母亲很爱她,但对于父亲,只字不提。她虽然小,但不傻,东华这样的态度能看出很多事的。
其实她也想,也想有个温柔是母亲,有个仁慈的父亲,还有东华哥哥,他们一家四口,像天帝的大儿子那样,那样,才是个家。
不是冷冰冰的宫殿,不是暗沉沉的夜晚,是温暖的,柔柔的,像阳光那样的,散发着花香的家。
有娘亲,有爹爹,还有哥哥。
这三个词,每一次在唇齿间流连,娇娇都感觉心底有种异样的温暖在蔓延。
这三个词,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很寻常,但对于娇娇,是不一样的。
后来,她看到武清河纳了个小妾,那个小妾很受宠,也很坏。
在她三个月左右的时候,曲氏进门,但她满月时也只是在庆祝的时候见过他。
她五个月,曲氏有孕,好笑的是竟然诊出三个月的身孕。(这是和昭和身边嬷嬷谈话的时候说的,完全没想到还有个偷听的……)
她七个月,她的母亲被陷害说要害曲氏的孩子。
她一岁,母亲抱着她读书认字,彼时,他的父亲缠绵温柔乡。
她两岁,从假山上摔下,去了小半条命,她同胞兄长干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母亲罚他家规一百遍零食禁三月,但他不高兴,后来在她的药里下了黄连。
她五岁,很喜欢小了她两岁的妹妹,她觉得,那些恩怨是大人的事,孩子是无辜的,人之初性本善,后来现实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她送了她好多东西,只要她这个姐姐有的,只有她那个妹妹喜欢的开口了的,包括娘亲送的小镯子,大哥哥给的小玩偶,但是年前她的妹妹推她下水,又在父亲面前哭诉她这个做姐姐的推妹妹入水。后来,她被罚禁足,但因为自小体弱,落下了寒病。自此,夏天在热,也不能用冰。听说那件事的起因是因为她母亲害了曲氏肚里的那个不足三月的婴儿?真是笑话,曲氏根本就不会有孕的!第一次生产就已经伤了身子,秦楼楚馆里的人,都会和红花汤的!有一个已经是上天仁慈了!也不想想,第一个也是拿了好多珍贵药材才怀上,保下来的。
后来娘亲告诉她,哪来那么多的巧合呢,一切的巧合都是有心算无心的,哪有那么多天真单纯的孩子呢,不过是没生在这些地方罢了。
后来那一场病,迷迷糊糊她开了天眼,哥哥的封印解了些才发现,哪来的早慧呢,不过是平白多活了一世。
哦对了,因为她本尊是神族子嗣,人族的身体无法承受神的力量,即便她年幼,东华又不曾教导过她法术,但仍然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东华为了保证她能健康长大,只能在她身上设下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