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基和崔九顿住打闹,异口同声道:“芙渠酿!”
窦蔻倒出一杯,抿了一小口,“我入宫前夜酿的,三年了。”
崔九一把夺过酒坛,仰头喝一口,醇馥幽郁,不禁连喝三口,递给玄基。
玄基接过仰头一饮,入口绵长,漫声呤道:“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崔九击节道:“琉璃锤,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三郎,干。”
酒坛在二人之间传来递去,窦蔻也是一杯接一杯。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恰是当时正少年!
三人酒意渐浓,崔九拿起折扇,与玄基相对舞剑,衣袂翩翩,有若惊龙。
窦蔻双颊绯红,眼睛亮晶晶闪着神彩,见玄基崔九舞到‘精’彩处,一口饮尽杯中酒,在芙渠‘花’畔素影起舞,清声呤道:“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况是青‘春’正当时,芙渠‘乱’落如红雨。”
芙渠‘花’瓣轻轻翻飞,‘花’香酒香‘迷’人‘欲’醉,窦蔻眼‘波’潋滟,清雅而深邃,白衫飘飘,青丝墨染,舞姿轻盈优美,飘忽若仙。
夜空下,两位俊郎少年朦胧如梦,仿如到了仙界。忽而,两人‘交’换一下眼神,心照不宣的从书房拿出纸笔,玄基铺开纸卷,芙渠‘花’畔那位白衣少‘女’的惊鸿舞影一点点落在笔下,一时画成,竟有乘风而去之感,崔九接过笔,在右侧提诗:百‘花’宴会中,非‘花’比‘花’秀。
写罢,睨着玄基笑道:“那日百‘花’宴中,你是存心让着她吗?”
玄基摇头道:“我是真的输了,心服口服。”
“我也心服口服,”崔九仰头笑道:“好一句百‘花’宴会中,非‘花’比‘花’秀!崔九败给她,真是败得其所。”
未见玄基答话,侧眼望去,玄基深不见底的眼睛正定定瞧着窦蔻,而窦蔻舞中回眸,触到玄基的目光,轻眸浅笑,一碰即散,崔九竟是看呆了。
***
昨夜不知何时醉卧房中,窦蔻睡得又香又沉,梦中一朵朵芙渠‘花’漫天飘落,落在枕畔,令整个梦都是幽香的。
‘迷’‘迷’糊糊中,听见敲‘门’声,窦蔻‘揉’着眼睛醒来,头脑还有些晕眩,穿衣起身,用茶水漱口,打开了‘门’。
‘门’外两位神彩飞扬的少年双双做辑,同声道:“蔻儿姑娘今日生辰,小生有礼了。”
见窦蔻有些发懵,玄基道:“三月十九,是你的生辰。窦蔻,今年你十五了,及笄之年,我们为你庆祝。”
“小窦蔻,你可别想赖,这顿吃的你跑不了。”崔九不客气的踏进房内。
两人扶着窦蔻坐到梳妆台前,玄基拢了拢她及腰长发,拿起桃木梳道:“民间风俗‘女’子十五及笄,表示长大‘成’人,当由母亲结发而用笄贯之,保一生平安。蔻儿,你父母已不在,我是长兄,就由我为你行及笄之礼。”
窦蔻一头乌黑的秀发自然披落,像黑‘色’锦缎一样光滑柔软,玄基从头顶一梳到底,道:“一梳一生平安,二梳幸福常在,三梳…”
“三梳,”崔九坏坏道:“愿咱们窦蔻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窦蔻刹时满面羞红,还未出声骂崔九,就见玄基拿着桃木梳狠狠打在崔九手背,痛得他直跳,扁嘴道:“我手指断啦。”
“活该!”窦蔻骂道:“等会把你那只手也打断了。”
“你也不管管她,”崔九无赖的靠在玄基肩上,闭眼撒娇道:“哪有妹妹这么欺负哥哥的。”
窦蔻睨着他沉醉的表情,飞速用脚勾了一上他的脚跟,玄基适时往旁边一让,崔九一屁股坐到地上。
“咚”地一声,结结实实把屁股摔成两瓣。
玄基窦蔻失笑道:“九公子的屁股开‘花’了,甚好。”
崔九气哼哼的爬起来,见他们俩自顾自梳头,索‘性’一头倒到‘床’上,不理他们。
玄基将窦蔻乌发分股,结鬟于顶,不用托拄,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结好发髻,从怀中掏出一枝芙渠步摇,‘插’于髻上。
镜中少‘女’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玄基站在少‘女’身后,凝视着镜中人儿,眼神是那般疼惜宠爱。
少‘女’面颊绯绯,两人眼神数度在镜中‘交’错,无声,胜似有声。
良久,玄基轻声道:“这垂鬟分肖髻,还喜欢吗?”
窦蔻点头道:“殿…你怎么会梳‘女’子发髻?”
“安平宫长日无聊,有时王‘毛’仲帮宫‘女’梳头,各式各样,十分‘精’巧,我在一旁看着,就学会了。”
“那一定在宫‘女’头发上试验过很多次。”窦蔻抿嘴,似笑非笑。
玄基轻轻按了按她的鬓角,柔声道:“以后,再也不会为别人梳头了。”
“那我呢?”不知何时,崔九又凑上来,笑嘻嘻道:“好哥哥,你也帮我梳个呗。”
“可以,”玄基一把抓住他,“凌云飞天髻正适合你这双桃‘花’眼,我即刻帮你梳。”
崔九大笑,挣开玄基的手道:“我就不夺人之美了。这支步摇好漂亮,可惜我没有为窦蔻准备礼物,嗯”他稍一沉呤,走出屋外,摘了一朵硕大的芙渠‘花’进屋,‘插’在窦蔻鬓角,道:“你素爱芙渠,鲜‘花’配美人,雅得紧。”又偷偷附在玄基耳边道:“像不像个媒婆?”
玄基噗哧一笑,窦蔻早已听见,取下‘花’追着崔九便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哈哈哈哈……”
三人一如儿时般追逐打闹,不觉来到前面竹林,竹杆青青,翠□□滴,玄基道:“九郎,还记得做竹马吗?”
“看谁做得快?”
两人忙着选竹杆,用竹叶做马首马尾,窦蔻靠在一株翠竹上,宁静的看着他们做竹马。
过了一会,竹马做好,两人将两根竹马担在肩上,招唤道:“窦蔻,上来。”
窦蔻觉得极好玩儿,裙摆一扬,飞身坐上竹马,玄基和崔九摇摇晃晃抬着她,在林中穿梭奔跑。
明媚的‘春’阳从竹叶缝隙洒下光影,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玄基看准一根翠竹,低呼道:“起。”
两人抬着窦蔻同时踏竹而上,到了竹林上方,天高海阔,自由自在,三人相对长笑,心中恣意汪洋。
相聚的时光虽然短暂,心中的回忆却很绵长。
***
愉快的时光很快过去,晚餐窦蔻做了四个小菜,在屋外桃林摘了几个桃子,捣成浆汁,放入冰糖泉水,做了一壶蜜桃汁。
三人围桌而坐,玄基崔九举杯道:“窦蔻,生辰快乐。”
“谢谢。”三人碰杯,安安静静的说话。
玄基道:“此次雪冤一事,苏姑姑和拂冬受了不少苦,我想若有机会离京,去看看她们。”
崔九道:“三郎,苏姑姑内力高深,复员比较快,拂冬的伤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岭南地处边塞,窦娘娘母族一脉贬谪岭南,那边自有人照顾苏姑姑和拂冬,你目前的处境,并不适合去看她们。”
“我何尝不知,”玄基叹道:“但总是放心不下。”
窦蔻道:“苏姑姑安顿好之后便会飞鸽传书过来,九郎收到传书告知你,你就安心了。你现在去岭南,对她们也不利。”
玄基点头,又道:“你明日回宫,诸事小心。”
“我入宫比你方便,我会看着她的。”崔九勾着嘴角道:“蔻儿现在是上官大人身边的红人,谁没事会去招惹她?”
“树大招风,宫中局势瞬息万变,”玄基顿了顿,道:“武三思虽然暂时禁足,但他是武氏一脉在朝中最大的支柱,圣上擅于平衡之术,决不会让李氏的权势凌于武氏之上,武三思重回朝堂只是时间问题。此人一旦回到朝中,一定是将朝局搅成一团浑水。”
“搅浑了他才好‘混’水‘摸’鱼,”崔九冷哼,“这个人不除,朝局永远不得安宁。可惜……”他看了玄基一眼,玄基已然知意,接道:“可惜我伯父那个‘性’子,不是他的对手。”
崔九见玄基说了出来,也坦诚道:“庐陵王‘性’格优柔,这些年他能撑下来,全靠韦妃在他身边支持。据说圣上这次派人去接庐陵王回朝,他恐惧圣上要杀他,竟然拿着刀准备寻死。”
窦蔻不禁皱眉,玄基却很清楚这位伯父的‘性’子,因为他的‘性’格与相王如出一辄。
“后来呢?”窦蔻问道。
“后来韦妃夺过庐陵王的刀,劝慰道,祸福倚伏,这是没有常理的,人哪能没有死呢,何必现在就去。”
“韦妃‘性’格十分坚韧。”
“是的,庐陵王与韦妃多年同甘共苦,情义非常深厚。庐陵王曾向韦妃许愿,如果有一天重见天日,绝不会辜负她。回到长安后,庐陵王府一切事务全由韦妃做主,听说这位王妃十分‘精’明能干,人际脉络看得通透,很有见识。以她的圆滑,庐陵王府暂时不会与武三思以敌。”
“总有一日,我要手刃此贼,为阿娘报仇。”玄基眼‘色’深不见底,道:“不过现在要除去的,是另一个人。”
窦蔻凝眸,脱口道:“来俊臣!”
“是。”玄基眼底浮起深切的仇恨,一想到阿娘被酷吏折磨至死,他的心就在滴血。
崔九道:“卫遂忠那条线差不多了。”
玄基神‘色’坚定,来俊臣,你一生贪脏枉法、横行无忌,任意捏造罪状致人死地,冤杀数千人,你终将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