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乔氏所料,胡姨娘同梁晴母女二人确实窝在一处将白天发生的事情细细思量了一番。
四姑娘梁晴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还原叙述给胡姨娘。
胡姨娘裹着一件水红色绣大朵牡丹的对襟褂子,懒洋洋的歪在铺着大红色织锦搭子的贵妃榻上,眯着一双眼睛。“早年听闻,大姑奶奶在闺阁中时,便因容貌出众引了不少祸端。想不到今日她的女儿又是如此。”语气虽是平缓,却透着几分幸灾乐祸。
四姑娘坐在胡姨娘对面,自捧着一个盛了蜜枣莲子羹的碗,心不在焉的用汤匙搅动。“表妹实在泼辣,竟那般出言出话。”
胡姨眉毛微微挑动,斜睨着四姑娘。“你样貌多传自我,虽不及中原女子娟秀,却自有异域风情。在一众姑娘中也算出众,可你却偏是个笨的,浑然不知。你道女人这辈子,若想谋个好前程靠什么?”四姑娘露出茫然表情,胡姨娘越发的恨铁不成钢,端坐起身来,点着四姑娘白嫩光洁的额头。“还不是这一副好皮囊!”
四姑娘躲过胡姨娘纤细的手指,扶着额头,有些气馁。“祖母常说,一个女人若想挣个好前程,便要清醒自知,守好本分。便是长的美又如何。姑母被誉为大齐第一美女,可还不是早早就没了。留下儿女们在这世上受罪。”一面说着,一面靠近胡姨娘,软了声音,小猫般撒娇。“娘,我只是嫌那贡生家境贫寒,怕嫁过去吃苦。却没得攀龙附凤的心理。我不过是个商家的庶女,能配什么好姻缘呢?父亲、祖母和夫人替我挑的这门亲事,已算不错了。”
“没出息的!”胡姨娘气恼,“你爹虽从商,可却是这登州一代的商会首脑。连工部的大人,都要给你爹几分薄面。你又有做巡抚的伯父,说一门好亲事,没什么稀奇。你莫要妄自菲薄,自己灭了自己的气焰。”
四姑娘应声,暗自挺直了腰杆。
胡姨娘又道,“这次你祖母寿宴,请了不少当地士绅,各家夫人都要来庆。我的身份,不得入厅堂周旋,你自己要多长些心眼,乖觉一些,给人留下个好印象。保不准哪家夫人瞧上了,回头来提亲也未可知。莫要学你那不争气的五妹妹,处处躲着。”
四姑娘依旧应声,暗自下了下决心。
回府后,梁奕为了避嫌,不曾多与姜采走动。今日乍然听闻,姜采出门被徐世卿调戏,顿时便怒火中烧。可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又不能撒开手去理会徐世卿,只得闷闷不乐。
书房内宫灯大亮,坐在对面的年轻男子见梁奕苦着脸,起了戏谑之心,“怎么,我给你带来这个消息让你心里不痛快了?”
“要是你能痛快吗?”梁奕反唇相讥。
那男子穿一件暗紫色流云长缀,面若冠玉竟有几分魏晋风骨。他抿唇而笑,端起了手边茶碗,漫不经心的拨弄茶叶。“若是咱们查证他与工部勾结,贪墨赈灾银两属实,他还能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吗?就在忍耐几天又能如何。”
梁奕神情稍霁,嘴上却不饶人,“那也是你的功劳,你既得了业绩,又报了家仇。”
“可你也瞧他不顺眼不是吗?他可觊觎了你的心头好。”对面男子轻笑,眼睛略带戏谑的瞧着梁奕。
梁奕白了他一眼,“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
那男子哈哈笑道,“早这么痛快就完了,非浪费我诸多口舌。”一面笑着,一面凑到梁奕身边低声道,“我已探知当初他任巡使时,曾插手地方庶务。只是寻不得要紧的证据。包括往来书信,以及与承包工程的商人往来契约。我手下密探折了诸多,不得已才向荣大哥求救,请了你这金牌护卫出山。”
梁奕低头看着对方递过来的厚厚一沓资料,眉头蹙了蹙,“我最厌烦看这些文书资料,你且与我说一说,让我明了方向便是。”
对方摇了摇头,“不妥,这些都是密文,你阅过即焚,不得留下任何痕迹。倘或你在办案过程中,也遇到危险,便即刻收手,不得痴缠。”
“这般严重?”梁奕诧异。
对方点头,“此事牵连甚广……”
梁奕了然。他这么多年一直只跟一条线,专查涉外案件。看来荣演能派他查访徐世卿贪墨工程款的案件,必定是此事同叛国的那位相关联。若真是穿成了一条线,这大齐可真是要变天了。
“此次回京,我替你去看她了。”说完公事,两人多年好友,自也要说些私事。
对方一愣,轻嗤一声,“还活着?”
“怎么好像你希望她别活着呢。”梁奕散漫,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看着对方。
“孩子呢?”对方不理他的情绪,继续问。
“留在了水月庵,是个女孩。”梁奕说道。
对方沉默,垂下眼眸,起身便要告辞。梁奕出言拦住,“顾桓,切莫被仇恨驱使。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
顾桓顿住脚步,并未转身,背对着梁奕,沉下了声音。“我本非顾家亲子,六岁时姐姐将我救回府上。自此待我犹如亲弟弟一般疼爱。我们没有父母,她就如我母亲一般,教导我、抚育我。于我而言,她不仅仅只是姐姐而已。她含恨而终,你要我如何放过那些害了她的人?!
”
顾桓字字血泪控诉,说到最后声音已接近颤抖。梁奕不曾经历过这种丧失至亲的痛苦,更没有经历过这般仇恨。无法感同身受,但作为至交好友,却也心疼他这样的痛苦。绕过桌案,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这世上万事皆有因果,他们自会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只办好差事,将他们绳之以法便是。且不可累及其他。那安庆郡主固然可恨,可断不能使用手段葬送她一条性命。你若也这般作为,又与他们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