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那女娃还没醒来?”
“似是还未。”
“那便再等些时辰……”
依稀听得几句,似是一老者一少年,赵清婉半梦半醒间早已回了神,打眼望了四周布景,倒是不同于旁的寺庙清修之地,反而是古瓷玉器,香炉屏风,样样不缺,且件件如珠似玉,可不是那等苦行僧一般的地方,倒是像极了女子闺所。
赵清婉虽也诧异那憨山大师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只倒是丝毫未有胆怯,昨儿个没了意识前倒是也听得一句老顽童似得笑声,这便也不打紧,起身寻着外头去了。
“刚巧师父走了,妹妹倒是醒了。”被唤作云儿的小和尚正在院中守着,打赵清婉一推开门,便见他迎过来。
只是,妹妹?
这小和尚看着分明比风儿还要小些,倒是小嘴儿伶俐得很。
“敢问小师傅,可是憨山大师门下?”
云儿似是对赵清婉的称呼很是不满,有些小孩气地瘪了瘪嘴,“何必这般客气,你唤我一句师哥,我便给你寻师父来。”
小和尚好生怪异,这师哥一说又是何解?
赵清婉一脸诧异,对云儿的说辞倒也没有多加理会。
“劳烦小师傅,只是,与我一道而来那两位,小师傅可曾看见?”
见她毫无所动,仍旧一意孤行以“小师傅”称呼,云儿倒是恼了来,“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小师傅了?我可没有剃度修行。”
临了还哼了声,很是憋屈的样子。
赵清婉虽心底不安,倒也未曾与他多辩,想来能人多有几分怪脾气,憨山大师如是,这小师傅估计也差不离。
“莫恼莫恼,小女在此给您赔不是了。只劳烦您带路了。”
云儿还想说些什么,只是方才老头发了话,他倒也不能再耽搁时辰,转身便走了去,只还是不满的朝赵清婉一瞥,果真是气性大得很。
赵清婉有些好笑,这分明就是孩子样,当下倒也不再耽搁只快步跟上。
不过是转了个廊角,便是与这前边万分不同的光景,若说先前赵清婉站着的地方锦绣繁华,贵气逼人。那此时这天地便是山水宜人,风景奇佳。
满目的苍山翠绿,背靠着好一片竹林,掩映丛中便是一座不甚起眼的小屋舍,云儿领到此地便不再入内,只示意赵清婉自个儿进去。
“那两个人都在隔壁屋室,好吃好喝伺候着,你只管去就是,师父总归不是恶人。”
见她犹犹豫豫不得前,云儿好似没了耐心,只催促着解释道。
赵清婉只能点头道谢,自顾进了去。
“大师叨扰了,小女可方便进去?”
“进来就是,女娃就是忸怩,这般久了还没改了那脾性。”
好生奇怪,这话就像是二人先前遇着似的,赵清婉只觉今儿个这两位,一个老大师,一个小师傅都是些说话云里雾里,直让人摸不着头脑之人,只此刻也顾不得些旁的,只能紧着抬脚进去。
方一入内,便被那阵阵香气袭来,仔细嗅了,却也不知是何香料,只让人觉得周身熨帖,方才还有些焦躁的心便霎时安稳下来。
她倒也没了那股子紧张,只万分自然地好似游园一般,仔仔细细打量起这屋内的东西,除了那冒着白烟似得小白玉熏炉,满目竟是没有一处珍贵的玉器摆件,只整整齐齐分隔开好几柜子的书,赵清婉虽没走进了去瞧,却也能感觉出定是些老旧古籍了。
而最令人新奇的便是那东南角那一方专门劈了开做花池子的物什,满目的翠□□滴,没有一朵是开了的花儿,只那草本好生奇怪,各种千奇百怪的姿态,卷曲着,舒展着,伸长了脖子探看着,也有默默倚在墙角独自生长的,就像是每一种都有生命似的,倒叫人移不开眼。
“可看迷了眼?”
白眉老头笑眯眯问出声,话中还带着一听就明的调笑。
赵清婉这才回神,只觉自己太过无礼倒是没看见正中上首那白眉白发白须白袍的老人家。
只是……
好像在哪里见着过?
“小女不知该如何称呼您,方才是小女唐突,还请大师勿要见怪。”
“见什么怪?”老头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还是一脸笑得欢快的样子,“你是怪?怪在哪里?说来给我老头子解解闷。”
赵清婉也算是连死都经历过的人了,如今倒是被个老顽童绊住了话头。
“这……小女不怪,只是大师你怪了些。”
“哦?倒是新鲜,且说说为师何处怪哉?”
为师?
方才那小和尚自称兄长,这白眉老者又自称为师,哪里不怪?
“还请大师莫要再戏耍我,大师既让玉先生传话,定是也晓得小女此来所谓何事,人命关天,当真是刻不容缓。”
“不急不急,丫头你且说说,此一回如梦似幻倒果真是顺了你意没?”
“大师此言倒是越发怪异了。”
赵清婉有些心慌,只觉对方似是能把她看个透彻,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分明就是直白的不能再清楚。
白眉老头看着赵清婉慌了手脚,倒也觉出是自己吓着了她,没有再继续下去,或者说是没有再继续叙旧……
“凡事皆有定数,该是冬日飘雪,绝不会在六月出现,一样的理儿。本该是半年后出现的神仙,也万不会早到几时。”
赵清婉怔怔望去,这话,就是不出山了?
“大师所言极是,然,终归是早已预知,却眼睁睁看着人丧命不成?佛家讲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怎能眼睁睁如此?”
大师一噎,有些无奈,“为师还未说完,你倒是又急了。”
“既有你在,那便一切皆是造化,因果往复,却也不知那果结在谁身。”白眉老者惆怅一叹,全没了方才浑说打趣的模样,反倒是摆着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
“大师,小女不懂。”
赵清婉是果真不懂,这一切不过是她重来一世,晓得了将要发生的天灾人祸,这便求了人来,怎么这大师反倒说一切因果往复,倒像是和她有分不开的牵扯。
“罢了,你可对草药医学有些兴趣?”
赵清婉不知这话头怎么又引到这里来,只她也恭敬回答,“小时候体弱,久病成医,也懂些寻常的药石,只旁的倒是没有涉猎。”
“那些个孤本典籍,你拿去看就是,若是不懂,只管问了流殇。”
“大师,这……小女万不敢当。”
“收着就是,再这般推辞,那于滇我就不去了。”
老头脾气上来,倒是又浑说来。
“大师可是同意了?”赵清婉高兴着想要叩谢他,正要跪下去,却被大师拉了起来,一点儿都没受她的礼。
“你且去吧,等老头子回来再接你去。”
“大师此话何意?”赵清婉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好容易稳了心神,撑着案几急促着喘了几口气儿。
“倒能把你吓成这样儿。我老头子没个人传了我这一身本事,且看你这丫头就合适得很,只我不愿出山,自是要你进来,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倒也齐全了。”
赵清婉自是万分震惊的,这是要收徒的意思?
只她倒是从未想过学些什么医术,虽然这云瑶山风光如画,正是好好去处,只她着实是摸不着头脑。
但看出她一点不愿的心思,老头子便话锋一转,“请我去救人总要出些东西,别说什么救人苦难胜造浮屠的说法,那些人死活果真是与我无干。不若姑娘自去,我便没有这些个要求,该是什么时候前去,自是什么时候到就是。”
这就带着些威胁的意思了,想他憨山老道,也果真是低声下气的可以,若是云儿在场,定要鄙视他一番,把他的名号散出去,不知天下多少人踏破铁鞋来寻,如今倒好,自己巴巴上赶着收徒,却被这女娃满心的嫌弃。
哼……
憨山大师坐正了身子,再不似方才慈眉善目的脸面,摆明了端起了架子来,“你且仔细考虑着,我自是不急。”
他是不急,这屋子里的美人可急着什么似的。
赵清婉坐在凳子上,又忍不住起来,此时倒是说些什么也没有用处,如若不应,这老头子态度强硬得很,亏她还觉他熟悉慈善,这是救人,又不是为着她赵清婉自个儿,这般好没道理。
只她也实是没了主意,别说是那边厢还等着救命的人,赵清婉怎么都会应下的。
“若是我应,你即刻便赶往于滇?”
“自是不假,禾木谷的毒得好些日子才下,月余以后,我定到,自是能一一救回,连你的心上人,一个不落。”
话已至此,赵清婉怎能不应,她只得委委屈屈应了好,只觉心内堵着一口气顺畅不了。
“我说小女娃,老头子我传了一身本事给你,怎么到了你这还委屈成这个样子,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的,方才见赵清婉同意的欣喜早消失不见踪影,只剩下满腔的不满,只到底是老顽童了,不一会儿便又欣喜叫了云儿来主持拜师。
说是拜师,其实程序简单得很,就是磕了个头,老头子便急得喝了敬来的茶。
撂下一句“日后唤你瑶儿”这便再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