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桑枝竟然有如此好看的一双眼睛,如夏夜天空中的繁星一般,明亮又带着神秘。看的泽兰心里顿时慌乱起来,仿佛是自己要被他看穿一般。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愣住,不过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桑耳,他面无表情的走到泽兰的面前,弯下腰,从她的脚边把刚才被风带起的纸捡了起来。
顺着他的手,泽兰这才看清,那并不只是一页白纸,而是一封信。而那信上的笔迹,她也是在熟悉不过。正是她替二太太写给桑耳的,不过信刚写好还没有来得及寄出去,二太太就去世了,桑耳也回来了。
现在这封信辗转到了他的手上,倒也是物归其主。
“你们成婚的时候,我没能赶回来道贺,实在抱歉。”桑枝把信叠好,顺手放在里裤子的口袋里。
桑耳的年纪和泽兰一般大,比桑枝小,可是他说话的声音还有语气却明显比桑枝还要沉稳,字正腔圆,却并不古板。
“没……没关系。”泽兰在桑耳的面前竟然紧张起来,连说话都变的结结巴巴,甚至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
在桑枝的面前,泽兰是对陌生人的羞涩,而在桑耳面前,却是十足十的紧张,心跳加速。连木香都说,泽兰小的时候和桑耳的关系是很要好的,时常在一出玩闹。就算泽兰对过去的很多事情都忘记了,桑耳至少应该记得一些。缘何两个人见面,却只是陌生,毫无亲切之感。
泽兰如此,桑枝亦是如此。
“我母亲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桑耳从新走回窗前,看着风吹过竹稍,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声响。
泽兰迟疑了一下,抬脚跨过门槛,同样走到窗前,和桑耳并肩站着:“二姨娘生性好强,即便是自己身体不好,也瞒着不让大家知道。”
具体的时间,泽兰也回答不出。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她也是嫁到这府里之后才发觉二姨太身体不好,也不过十几天的时间,就突然离世了。
“我听银杏手,母亲病重的时候曾把你找过来,说了很多的话,可否告诉我,你们都聊了些什么?”桑耳收回视线,突然转头看向泽兰。
眼前的这个人身上,她丝毫找不到过去的影子。这一切已经让阴泽兰的内心无限的伤感,她唯一的一点希望,都破灭了。而桑耳的话,又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你别多心,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和母亲有关的事情而已。”桑耳说完继续转头盯着窗外,对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不予理睬。
迎面一阵风吹过,泽兰的心里起了小小的波澜。多心的人究竟是哪一个呢?自己不过是反应的稍微迟了一点。
“二姨娘找我过来是想让我帮写一封信,给你的。”
桑耳这才把自己口袋里的一页纸掏了出来,递到泽兰的眼前:“你说的是这封信吧。明亮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却硬是照出了一丝无奈和凄凉:“母亲大概十分的想念我,我真是个不孝子。”
“不,不是那样的。”
泽兰急着替桑耳辩解的话,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直接脱口而出。随后才觉得自己如此着急,似乎显得没有道理,也不去接他手中的信,默默的低下了头。
桑耳看了泽兰一眼,似乎并不在意,把信重新收好,开口道:“你不必安慰我。”
“我并不是想要安慰你才说的,二姨娘的确是让我帮她给你写信,但并不是你手上拿的,这一封信是我擅自主张……”泽兰说着又想起那日她进来,二姨太躺在床上的样子,以及拉着她的手说的那番话,一时又感伤起来,话还没有说完,便哽咽住。
轻声的叹了一口气,眼角已经湿了。泽兰伸手去掏怀里的手绢,却掏了个空,这才恍惚的想起来自己今日出门的时候把手绢忘在家里了,刚打发了木香回去拿还没回来呢。没有办法,想要用自己的手背去擦。
刚抬起手,却见桑耳已经将他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方蓝色格纹的手绢递到她面前。泽兰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不过并没有用来擦眼泪,只是握在了手上。
她自己的那条白纱上绣着并蒂海棠的手绢,至今还在桑枝的身上。她如今又拿了桑耳的,不知不觉脸就红了起来。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泽兰稳定了下心神,继续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姨娘让我告诉你,不管发生了多大的事情,都不要回来,即便是……”
她无意间抬头,看见桑耳忧郁的眼神,余下的那句话就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母亲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呢?”桑耳呢喃着,离开了窗边。
房间里的一桌一椅,一个茶杯,一盆花草,都残留着母亲的往昔。桑耳的手指从那些残留着母亲气味的东西上一件一件的划过去,最后停在了床头已经发旧退了色的枕头上。
在这种高门大院里面,女人的生活总是有说不尽的苦难。不管是外表如何的光鲜,她们的枕头上都曾经占满了伤心或者绝望的泪水。
泽兰自己就是生活在这个高门大院里的女人,所以也懂得这里面的忧伤。
桑耳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这个母亲每天都躺着的地方,突然,他的手指一顿,从枕头的下面掏出一样东西来。
茶褐色的玻璃瓶子,里面还剩下一小部分的白色药片。这个瓶子泽兰是见过的,就在她第一次踏入这沉香苑的时候。二姨太说,那是桑耳特意让人从日本抬回来的,专门治疗她心口疼的毛病。
桑耳再次回到光线下,把药片倒出一部分来在自己的掌心,仔细的看了又看,然后到送到鼻子的下面闻了闻。眉心若蹙。
“可是这药有什么不对?”泽兰看着桑耳这一系列的动作,显然是心中有所疑惑。
其实不止是桑耳,就连她自己也总觉得事有蹊跷。府里的人都知道,二姨太的心口疼痛是老毛病了,只要吃上几粒药就会好。除此以外,便是整日的诵经念佛,很少在听她说有不适的地方。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病了,而且还一日重似一日,怎么能让人不怀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