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她喜极而泣。
“傻孩子,别哭!”楚珮的眼圈也有点发红。
然后她吸吸鼻子,用最浑厚纯粹的内力,对着那个小小的洞口喊道:“瑾瑜?开挖,快!”
听见外面叮叮当当,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林若溪的泪水滚滚而下。
此时,楚珮的身体完全呈现着不可思议的形状,她用双手和双脚为支撑点,将身体硬是改变成一个长长的板凳狗,就这么将自己搭在林若溪的头顶上,像一座压不垮的高架桥。
林若溪是战地军医,曾经参加过无数次抗险救灾活动。也曾亲历过汶川地震现场,从废墟中救出一个个受伤的儿童。她无比清楚,地震过后这种摇摇欲坠的空间多么可怕。
其实在她看来,地震来临,一下子被砸死就算了,最令人绝望的,是救援人员已经到达,却无法将困在废墟中的人挖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余震发生,将劫后余生的鲜活生命,再一次被死神吞噬。
现在,她就处于这样的环境。
她知道白瑾瑜和花伟杰他们都在外面,也知道他们会想办法救她,但她同样知道,生还的机会多么渺茫。
其实,在林若溪掉进来,感觉到天塌地陷的那一瞬间,她便知道,死神来了,她在劫难逃了。
所以,林若溪当时很平静,也很坦然。
她想,不过是穿越的一生走完了,她大概要回去了,或者,再穿越到另一个时空,再或者,灰飞烟灭,成为空气中飘荡的一颗离子。
她所有的遗憾,都是没能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没能给九千岁留下一条血脉,一个希望。
想想也是,如果她没有穿越,九千岁也是孤老一生,所以,大约历史是不可逆的,大约,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她,还有孩子,都不会停留在这个本就不该出现的异时空里。而九千岁,终究还是那个孤家寡人。
不过好在最后这一幕九千岁不在,好在,那个深情得令人疯魔的男人,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只是,苦了师兄啊!
林若溪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形。
她觉得,老天爷太特么扯淡了,原来,妖精姑姑的出现,是为了做这件事,给她当高架桥,为了,做她的板凳狗。
可是,这是多么令人动容的高架桥,多么叫人揪心的板凳狗啊?
一个柔软的身躯,女人的身躯,像不屈不挠的蚯蚓一样,在刀锋般的废墟中给她强硬地拱出一个高架桥的空间,姑姑的身体,在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她的身体,她的每一寸肌肤,还有她的内脏,在经受多么强大的凌迟?
“姑姑……”林若溪泪如雨下。
“你看,姑姑都说了,别哭,哭得小脸都花了,不漂亮了。”苍白着脸,楚珮冲林若溪挤挤眼睛。
她尽量低垂着头,不可思议地将脑袋藏在自己的身体下面,几乎与林若溪头挨着头,“姑姑现在除了眼睛能看你,嘴巴能和你说话,什么都动不了,也不能给你擦眼泪,你总不能让姑姑像小狗一样,把你的鼻涕眼泪都舔掉吧?”
“噗嗤……”林若溪被楚珮的话逗得破涕而笑。
“这就对了嘛!”楚珮也笑了:“你看,平时瑾瑜跟贴身婆子似的跟着你,生怕姑姑把你带坏了,现在只有咱们娘儿俩在,说说体己话,多好?”
“嗯!只有咱们娘儿俩在,很好!”
使劲吸吸鼻子,林若溪道:“姑姑?你一定要撑住!”
“废话!你哪只眼睛看见姑姑撑不住了?开玩笑,昨日姑姑才破了女儿身,指不定那憨货的种子已经种在了姑姑肚子里,姑姑还指望着也和你一样,生个胖娃娃,将来给我养老送终呢!”
实在没忍住,林若溪的眼泪又流下来。若不是她此时动不了,她一定会抱抱楚珮。
“姑姑?您……您爱慕的那个又丑身份又卑微的残废,是不是我大哥?”
“嗯!是他!”
没料到楚珮说得这般痛快坦荡,林若溪微微一怔:“你知道他是花池国太子,南大楚监国花伟杰?知道他是我大哥?”
“昨日不知道,今早他跪倒在你寝殿门口,嘴里不停唤着若溪妹妹,还自称伟杰,我便猜到,他就是原花池国战神太子花伟杰!”
“你既然知道了,那在我寝殿内,为何不与他相认,也不告诉我实情?我大哥,他还未娶妻啊!”
“我知道他未娶妻……”默了下,楚珮笑了,蓝色的大眼睛里水光波动:“若溪?你不是也早就猜出昨日和我成就露水姻缘的就是他么?今日在寝殿内,又为何不说破?”
两个女人同时陷入沉默,继而同时咧嘴笑了。
“姑姑?爱过、付出过,没什么可遗憾的!”
“嗯!我知道,所以我没觉得遗憾。我只是,有一点点懊恼。他特么居然敢说老娘生性下贱、淫.荡不堪?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白长那么大一双眼睛,却是瞎了的狗眼!”
“噗嗤……”林若溪笑场了:“对,我也觉得他白长了一双狗眼!”
“等着瞧吧!待再过上十七年,姑姑我带着他的小娃娃回来,气死他!”
“姑姑若带着他的小娃娃回来,他怎么会气死?他会高兴死,会开心死!”
楚珮愣了下,轻声问:“会么?”
“当然会!”深吸一口气,林若溪一字一顿道:“因为错过了姑姑这么好的女人,他花伟杰这辈子,永远都只能打光棍!”
“嘿嘿!”这话让楚珮眉开眼笑:“嗯!没错,姑姑我嫁不得好男人,他也别想娶好妻。赚到了,赚到了,至少姑姑我还可以回味昨日和他的一场风流,他倒是能回味什么?难不成回味被姑姑泼面膜糊糊,变成屎人的窘迫!”
“哈哈哈哈……”林若溪大笑起来:“姑姑您太坏了!”
“嗯哼!敢那般诅咒我,活该让他变成屎人。唉!想来姑姑我多么善良,昨日只是给他抹了一脸面膜糊糊,我就该弄一罐鸟粪,好好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鸟屎人!”
楚珮嘴里调侃着、说笑着,眼睛却一点一点眯缝起来。
并非她想眯眼睛,而是,她有些受不了了。
她那么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一点点流逝。
花伟杰?伟杰?你……不要忘记姑姑。
不,还是忘了吧!
忘了,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