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瑜正站在不远处,凭廊远眺,四周大红灯笼映照着他,将他衬托得长身玉立,愈发清俊逼人、眉目如画。
看着这样的白瑾瑜,林若溪鼻子一酸,眼睛里又有温热的液体在涌动。
听见开门声,白瑾瑜扭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凝视。
许久,白瑾瑜才伸出一只手,冲林若溪道:“过来!”
林若溪怔了一下,立刻冲上去。
她没有扑进白瑾瑜怀里,而是从身后抱住白瑾瑜的腰,将脸贴在白瑾瑜背上,低声抽泣起来。
“傻丫头!”白瑾瑜温柔轻笑:“你这般多愁善感,师兄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说罢,也不管林若溪在他身后哭得稀里哗啦,白瑾瑜将目光投向远方。
天字号上房皆位于三楼,如此眺望,可以将金陵的夜景尽收眼底。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白瑾瑜道:“溪儿,你看这夜幕下的万家灯火。我们有谁知道,哪一盏灯后面,正在上演着喜剧,哪一盏灯后面,又在上演悲剧?但,我们谁也不能否认,这每一盏灯,都闪亮如星,每一盏灯,都像是人们心目中的希望,每一盏灯,都能给夜归的人,照亮回家的路,对不对?
你常常说,相爱容易相守难,但你真的理解‘相守’这两个字的涵义吗?你与凤吟九这一路走来,每一步都含血泣泪,每一步,都艰难卓绝。如若说你和凤吟九不相爱,便是我,也不会相信。
但人总是这样,绝境可以患难与共,荣华,却未必能够共享。如今是和平年代,没有那么多战事,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惊心动魄。正是因为远离了苦难,生活开始缺乏激.情,你们各自的才华难以展现。尤其是你,当真被埋没了。因此,生活开始显得不再那么甜蜜,更多的,乃是平庸。
平庸的生活,总是会很枯燥乏味,不止是你,其实,大家都一样。我们每个人活着,都不能随心所欲,你常常说,人是一种兼具了神性和动物性的矛盾综合体,进一步成神,退一步成兽,人就是这么贪婪,有了好的,还想要更好。
所以,你此番和凤吟九明明是出来度蜜月的,可你却在那么个小村庄一住便是一个多月。你为的,不过是你的心。而这份心,其实也是师兄的平生夙愿。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盖两间茅屋,养两个孩子,再种些瓜果蔬菜,养些鸡鸭牛羊,白天与人看病,夜间耳鬓厮磨、红袖添香。
溪儿,这是你想要的生活,或者,也是师兄我想要的生活,但,它不是凤吟九想要的生活。
其实,你比我更清楚,凤吟九属于朝堂,属于权力中心,他和我们俩不一样。他天生就是为权力而生,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他不甘平淡,野心勃勃。但你爱着的,不就是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凤吟九吗?
如今,他愿意为了你,这一个多月蜗居在小村庄里,洗衣做饭、无所事事,难道这不是他对你的爱?你可能否认他对你的一片赤诚?”
“不能!”林若溪的声音闷闷的,整张脸都埋在白瑾瑜的后背上,双手死死抱着白瑾瑜精瘦的腰,仿佛抱着救命稻草,怎么都不愿松开。
白瑾瑜扭头看她一眼,无比宠溺地笑道:“你是打算把鼻涕都抹在师兄背上?”
“我不管,就要抹在你背上。”
哭笑不得地拍拍林若溪的手,白瑾瑜将目光转回来,重新看向万家灯火:“说说吧!你此番闹出这么大动静,究竟为何?”
林若溪身子一僵。
白瑾瑜极有耐心,林若溪不说,他也不催她。任由她抱着他,静静等待。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林若溪才轻声问:“师兄,我避孕的事情,你当初也是知道的是吧?”
“对!”白瑾瑜没有否认,眼眸中却滑过一抹厚重的心疼:“最初这件事情是叶忠老将军提出来的,凤吟九找我和梁王夫妇、花伟杰夫妇,以及师父、药王等前去商议。最终,大家都认为,你和凤吟九不宜再生孩子。”
“这是你的真心话?”
白瑾瑜默了默,低声道:“不是!”
不待林若溪接口,他又道:“我们大家都知道,你辛辛苦苦十月怀胎,却没有亲自感受过生产的疼痛,没有第一眼看见小小九和小小溪诞生,十分遗憾。但在帝王之家,有许多事情都不能随心所欲,我们会受到很多东西的约束。而这种遵守约束的能力,正是我们身为人,与动物的不同之处,这是我们最为珍贵和骄傲的品质。
你曾经跟师兄说过,二十一世纪也同样提倡计划生育。孩子都是爹娘的心头肉,但溪儿,五根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有短。人们通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其实每个人都很清楚,手心和手背上的肉,是不一样的,你便是用针去扎一下,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手心和手背上的肉,究竟哪个更痛,对不对?
我们谁也不愿意看见将来悲剧发生,谁也不愿看见你身为母亲,左右为难,因此才会想要防患于未然。所以,从大方向上来看,凤吟九让你避孕,没有错。”
林若溪的嘴唇抖了抖,半响才哽咽道:“那你……也觉得,我应该把腹中这个孩子,拿掉吗?”
“这便是你此番的心结所在吗?”
“嗯!”林若溪点点头:“刚开始因为桃红和阿九吵架,可能妊娠反应的原因大一些。那时候,我只想把阿九骂个狗血喷头,并未想要离家出走。可是,发现自己怀孕之后,我非常犹豫。
正如你所说,孩子是未知数,他的降临,有可能打破我们大家数十年为大楚国营造的和平。以阿九的理智和冷血程度,他一定不会让这种悲剧发生,他会……他会让我堕胎。
可是师兄,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没有亲眼目睹小小九和小小溪诞生,本就是这辈子最无法弥补的伤痛,如今再将这个孩子拿掉,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你就拼命给自己找理由,拼命把凤吟九想成一个无恶不作、十恶不赦的负心汉,拼命往休夫私奔的道路上冲?甚至不惜抛弃小小九和小溪溪?
你觉得,只要离开了凤吟九,只要抛开了女皇的宝座,只要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身份压力的平头老百姓,你就可以保护你腹中的孩子,一辈子与那孩子过最简单、平静的生活,对吗?”
“……”心思被白瑾瑜猜中,林若溪哑口无言。
“别难过,也别瞎想!”仿佛知道林若溪的难堪,白瑾瑜拍拍她的手,但并未转身:“师兄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这只是人在危险来临时,最本能的反应,是你最为熟悉的保护性抑制。可是溪儿,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事情可以找个折中的办法。”
“折中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