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孙踏乔眼里的担忧越来越深,向春秋生生忍住喉中的麻痒,吞下一口浓烈刺鼻的腥甜,左手一勒,胯下的马咻地往城门方向跑去了。
耳边没了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颗高悬的心才刚放下,这才发觉,抓着他手臂的手心早冒出了一层冷汗,浸湿了他雪白的衣袖,鼻头似乎萦绕了一丝血腥味,转瞬又没了。
“停下!”
向春秋唇角一弯:“我没事。”
孙踏乔翻了一个白眼,闷道:“就算没事,那也得停下!”
向春秋抿唇一笑,依言勒慢了马,马儿悠悠荡荡驮着两个小人,哒哒路过一条条街道,不知不觉中,已将喜庆的爆竹声远远抛在了身后……
眼看进了一条空巷,他还是没有改道的意思。
“你带我去哪里?”
“不知道。”
“什么?”孙踏乔惊叫一声,回眸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那待会儿怎么回去嘛!
向春秋嬉皮一笑,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嘴角一咧,露出整齐的小白牙,晃得孙踏乔的小心脏一跳一跳的。
忽然间,那明晃的脸猛地皱成一团,咧开的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迹。
背后温热的身体猛地一弓,蜷缩成一只虾米,似失重般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一个不注意,终直直坠落下马……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孙踏乔刚还扑通跳的心脏随着向春秋落地的瞬间“咚”地一下暂停,等看清他皱巴了脸,缩在地上猛烈抽搐,紧闭的唇角不断溢出鲜红的令人胆战心惊的血液时,心冷得一缩,瞬间以一种完全没有过的速度急速地跳了起来……
“向……春秋?”
孙踏乔仓皇跳下马,拍着他单薄的后背,却似乎丝毫也减轻不了他的一丝痛苦。
眼里蒙上一层又一层的雾气,眨也眨不掉。
这,便是他发病了吗?
原来,他发病的样子,竟是如此的令人心酸……
“春秋!”
“你起来啊……不要玩了!一点儿也不好玩……你起来呀!”
“春秋!”
……
金黄的阳光下,一片微黄的叶子从树上悠悠落下……
那小小的身子缩在地上,抖落在突起的凉风中……
头,似乎要疼得炸开,全身的筋骨像被人绷直捏碎,仅存的意识,不断徘徊游离在脑中,昏昏沉沉中似乎听见了孙踏乔焦急的呼喊,咬紧了软麻的牙,想开口安慰一句,腹中猛地犹如被人撕扯,“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春秋!”
孙踏乔扯了自己的袖子颤抖着替他擦干那令人心惊的血迹,眼里不经意蒙上水雾。
心,已纠成一团,眼睁睁地看着他那么难受,却不知该如何帮他减轻那磨人的痛苦,该怎么办!
“来人呐!有没有人啊?”
纵使费尽了力气呼喊,那嘶哑的童音却穿不过这条空巷,微弱的声音孤零零地被遗忘在巷角空散了……
“弯弯……”
蜷缩成一团的人儿似乎有了一丝意识,无力地抬手抓住孙踏乔细弱的手臂,费力抬起头,略略弯起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角,冲她浅浅一笑,似在安慰她:不要担心。
瞅着比那纸还苍白的脸颊,眼中聚集的雾气凝聚成滑溜的泪珠,“啪”地滴在那苍白的脸上。
“别哭,弯弯……”颤抖着拂去她脸上的莹泪,向春秋弯唇一笑,“我,没事……”
听着声呐如蚊却满满暖心的安慰,瞅着他眼里茫然的一片又透出一丝期望的光亮,孙踏乔硬扯出一个笑脸:“我知道,知道……”
向春秋捂嘴轻咳一声,额间凝出一滴滴冷汗,孙踏乔心里又是一慌,却见他淡定地冲她摆摆沾满血迹的手。
扯了另一只干净的袖子克制住颤抖温柔地擦了擦他额间的冷汗,咽下喉中的哽咽,努力放松自己的声音:“春秋,你怎么样?”
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开口,他只好微扬起唇角,摇了摇头。
“嘿!大哥,这马不错!咱牵回去宰了吃,正好填肚子呢!”
孙踏乔心中警铃大作,一抬头,正见两个衣衫破烂满脸污垢的痞赖围着向春秋的马啧啧出声。
马温顺地低着头,毫不知危险正在靠近。
一个痞赖正要牵上马缰,孙踏乔唰地起身。
“喂!那是我们的马!”软软的童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倔强。
两个痞赖闻言,先是一惊,待看清了出声制止的只是个几岁的小孩,地上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孩,那痞赖的表情瞬间展现地淋漓尽致,其中一个看到孙踏乔,小眼睛霍地闪闪发亮。
“大哥,那小孩不错,带去春香阁,也有几两银子呢!”
另一个痞赖豁然一醒,盯着孙踏乔的眼睛也愈加放肆了起来。
孙踏乔被两双发亮的饿狼般的眼睛盯得发毛,想起自己不过是个才几岁的小女孩,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似乎是感觉到她在害怕,地上已不再抽搐的小人半睁开茫然的眸子,如干柴般的手臂撑起软绵无力如一片悄然落地的秋树般的身子颤抖着挣扎起身,慢慢直起身,张开弱小的双臂如一堵坚硬的墙挡在了孙踏乔身前,挡住头顶晃眼的阳光,挡住那如狼似虎的四只眼睛,如巍峨的靠山将她小小的身子完完全全挡在了身后。
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一样,难受地呼不出一口气,感觉到他全身依旧在颤抖,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却还硬撑着挡在她身前,空中弥漫着暖暖的气息……
孙踏乔捏紧拳头,正要绕过面前瘦弱的“靠山”时,一只铁爪般的手拽住她的手臂,牢牢地将她护在了身后。
“滚开!”虽满怀狠劲,却中气不足,引得对面的痞赖们笑了一阵。
孙踏乔被护在他的身后,看不见前方是什么状况,只听见痞赖那猥琐的笑声,心底一阵发毛。
“春秋,我们回去吧,算了,我们不要那马了。”
只要他安安全全的,什么她都可以不在乎……
孙踏乔略带哭腔的声音引得痞赖们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夹杂了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被堵住的胸口像被人撕扯般疼痛起来。
笑声渐近,向春秋护着孙踏乔踉跄着连连后退。
“小子!还想逃!”
铁爪般的手刚一松,身前伟岸般的身子如飞絮般被甩开。
“春秋!”
小眼睛的痞赖揪住孙踏乔两只细小的胳膊反扭在身后,呵呵笑了一阵。
那一袭白衣的小身子在空中几个翻滚,硬生生撞到坚硬的墙面上,顺着墙面坠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大口热血,一只肮脏不堪的赤脚毫不留情踩在向春秋混着血迹的雪白胸前,又是一口热血喷在那肮脏的赤脚上……
察觉到孙踏乔身子一僵,小眼睛痞赖慌忙将孙踏乔扭过身子,不让她再看,一双小眼睛盯着孙踏乔清秀的脸颊又是笑个不停。
“混蛋!往哪儿喷哪!”
背后传来一声声压抑着的闷哼与那痞赖越来越难听的咒骂声,双臂被人死死地按住,动弹不得,听着那揪心的一声声闷哼,孙踏乔狠狠咬住不断颤抖的嘴唇,睁大了空洞的双眼,仿佛只有静静地聆听那闷哼声,才能确定,他还活着……
漆黑的双眸被氤氲成兑了水的墨黑色,一滴温热的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小子!哭什么!大爷们可是要带你去个好地方呢!”
胸中堵着的那一口气突地蹿向脑门,孙踏乔抬起一只脚瞅准后边那只脚的位置奋力一踩,只听背后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双臂一松,孙踏乔一个箭步冲向向春秋,全力顶开了踩在向春秋胸口的那个痞赖,将他撞得七晕八素跌倒在地。
“春秋,我们走!”孙踏乔拉起向春秋瘦弱的胳膊,却怎么也抬不起他整个人,挣扎了几次,那瘦弱的身子除了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之外,再没有别的力气。
孙踏乔累地瘫坐在他身边,紧握着他微凉的手,防备地盯着一远一近虎视眈眈的痞赖。
远处的痞赖还在蹦着喊痛,近处的痞赖瞬间回过神,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居高临下铮圆了铜铃般的大眼凶神恶煞地盯着孙踏乔。
粗黑的食指唰地指向孙踏乔,铜锣般的恼怒嗓音震得孙踏乔耳朵隆隆作响:“你过来!”
“弯弯,快走……”
一声低鸣传入耳膜,孙踏乔一震,回眸看了眼惨白了一张脸,似乎快没有一丝气息蜷缩成一团硬撑着唯一意识的向春秋……
“你过来我们就放了他!”
“不要……你快走……”
孙踏乔唰地回头,瞪着那粗黑的食指愣神,垂了眼睑缓缓刚要站起,还相握着的手猛地被一股强力往下一拉,孙踏乔一屁股重重坐回了地上,脸上被热乎乎的液体一喷,眼前一片血红,头没由来地一阵发晕,迷迷糊糊地直倒了下去,两只小手,仍然紧紧相握……
与此同时,那粗黑的手指像被蛰了般缩回,那痞赖瞪着圆眼转着圆脑袋大吼了一声。
“谁!敢暗算本大爷!”
“小孩,你家在哪儿?我先送你回家!”
“城东孙御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