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西军急需招揽读书人在将来收复的国土上设置官守,建立政权,遂在昆明开科取士,由吏部尚书严似祖为主考官,择优遴选官员,对于那些寒门考生,不但资以路费,还赈济每人谷米一斗。
至此,诸生效力,西南之地文教得以复兴。
孙可望又借助黔国公府近三百年的威望广行招徕,云南各族土司与大西军相处融洽,大批骁勇善战的彝、白、壮、傣各族百姓得以加入大西军,不少土司甚至还成为了大西军将领。这些过去一直是明朝心腹大患的少数民族,如今反倒成为了明朝复国的强大助力。大西军一时兵源充足,加上先前归顺的原明朝官军,拥兵已至三十余万,家口更多达六十万人。
虽然兵力大增,但得益于先前恢复生产的各项举措,大西军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军中将士待遇也大大提高,每名士卒无家口者每月可支谷米一升,有家口者每月则可支谷米一斗,冬日每人另发棉袍一件、大帽一顶、鞋袜各一双。
此外战马也被分作三等,头等日支草料三升,二等日支草料二升,三等日支草料一升。并不时派人查验,若有瘦者责罚治罪。
随着生活得到保障,大西军的训练力度也逐步加大,除每日的正常操练外,每月逢三、六、九日皆举行大操演练。
定国更是摈弃偏见,时常趁着闲暇之余,向各族土司虚心求教,掌握了许多山区行军、作战之法。
此时,李远年满十五岁,在吴三省数年的悉心传授下,已是弓马娴熟,十八般兵器更是样样精通,定国对其很是喜爱,遂让其进入军营中,跟随在靳统武麾下历练。
见换上戎装后的兄长英姿勃发,年仅九岁的溥兴心中羡慕不已,也缠着定国想要跟随大哥一起进入军营。望着幼子稚气未脱的面庞,定国竟是哭笑不得,只能好生劝慰道:“溥兴啊,行军打仗绝非儿戏!爹爹答应你,等你长得跟你大哥一般年龄的时候,就带你上阵杀敌如何?”
溥兴掰着手指算了半天,突然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抱着定国的大腿嘟嘴撒娇道:“再等个六七年,这战都打完了!到时候哪里还有我的功劳!爹爹,您看我都已经长这么大啦,就让我去吧!好不好嘛!”
定国慈爱地俯身轻抚了一下溥兴的小脑袋,随即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对儿子说道:“臭小子,这招对你娘有用,对我可没用!不行就是不行!再说了,谁说只有行军打仗才能够立功的?爹爹常年在外征战,顾不上家里,你小子既然已经长大,那就要担负起男子汉的责任!你若是能替爹爹在家照顾好你嗣兴弟,还有你娘和二娘,便是最大的功劳!这可比行军打战难得多,你能做得到么?”
小孩子本就胸无城府,在激将法下,溥兴当即拍着胸脯向定国保证道:“爹爹莫要小瞧于我!这有何难?家里有我李溥兴在,绝对出不了乱子!”
望着儿子一本正经的模样,定国忍不住一把将溥兴抱起,连转了好几圈,兴奋地说道:“好小子,不愧是我李定国的儿子!那咱们今天可就说好了!爹爹主外,你主内,咱们爷俩分工合作!谁都不许偷懒!”
爷俩的欢笑声惊起了大树上栖息的鸟雀,叽喳声伴随着蝉鸣声,在院子上空经久不散。
至永历三年春正月,随着云南形势日渐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孙可望遂下令解除了原先的军事管制。这一年多来,大西军在昆明城中设立四城督捕,由中军都督王尚礼节制,限制出行,严格盘查,百姓生活多有不便。
如今撤销四城都捕后,城中百姓重归昆明县管。待到元宵佳节之时,昆明城内更是大放花灯,四门唱戏,昼夜不息。
周边的百姓纷纷涌入城中观灯,五花山下、翠湖之畔,到处华灯璀璨,街头百姓摩肩接踵,笑语晏晏,一片太平祥和的景象。就连许多曾经对大西军心怀敌意的原明士绅,也不禁为之赞叹,惊呼为“熙皞之风”。
然而在大西军治下的世外桃源外,却到处是一片腥风血雨,就在元宵节后的第四天,济尔哈朗率清军一举攻陷了湘潭,督师何腾蛟殉国。占领湘潭后,清军于正月二十一日开始屠城,直至正月二十九日方才封刀止杀。经此浩劫,湘潭城中活人不满一百,到处尸横遍野,无一寸立锥之地,许多地方尸堆高过房屋,臭气熏天,令人不寒而栗。
清军大举进攻湖南的消息很快传至云南,湖南一旦有失,贵州就将直接暴露在清军面前,孙可望内心自是十分震撼,连忙召集昆明众文武商议应对之策,然而诸将对满清心存畏惧,竟面面相觑,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定国双眸紧闭,脑海中瞬间浮现起当初与义父一起征战沙场的峥嵘岁月,自陕西举义到成都建国,从西充惨败再到云南立足,所有的一切皆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日一般。
见所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定国方才把眼一睁,从座位上站起身,侧身抱拳对着孙可望说道:“大哥,明朝自坐拥天下,已近三百年,父皇与闯王并世枭雄,血战二十年,蹂躏遍天下,至今身死业隳,却不能将其灭亡!不料却让满酋坐享渔人之利,甚是可悲!如今满清志在天下,残明不能御!然化外之族统我华夏、治我汉民,亦不能忍!吾辈本就是大明子民,更当严辨夷夏之界,岂能坐视中华大地沦落敌手?当今之计,惟有挈滇、黔、蜀三省军民归附明室,诚心辅佐,恢复两京,荡清海内,如此将来方能够洗脱贼名,垂名于竹帛也!”
对于定国的提议,刘文秀和白文选都极力表示赞同,然而孙可望却不愿屈居人下,仍是顾虑重重。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吩咐众人暂且退下,只留下杨畏知一人,请他代为决断。
杨畏知本就是明朝旧臣,当时兵败不得已才暂时归附了孙可望,在他心中自然希望大西军能够尽快与明朝永历政权建立联系,自己也能够顺势重归大明。至于孙可望的想法,从上次演武厅事件后,杨畏知便已猜出了七八分,他无非就是想要提高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可以名正言顺的领导李定国和刘文秀罢了。
今日见孙可望把自己留下,杨畏知立即劝说孙可望道:“大帅,您与安西王和抚南王皆是同时起事,假若没有封号,如何真正服众?当年曹操将汉献帝奉迎许都,挟天子以令诸侯,方才成就大事,现如今圣上受困于肇庆,您是否也有这个想法?”
杨畏知此言令孙可望顿时如梦初醒,毕竟明朝还是中华正统,若是能够得到永历皇帝的册封,自己的爵位必然高于定国和文秀,这样一来就能够顺理成章的节制二人了。
孙可望大喜,心中不再迟疑,遂与黔国公沐天波商议,派遣杨畏知和户部尚书龚彝为代表,在东府部将焦光启和西府部将潘世荣的护送下,携书信远赴永历帝行在肇庆,商讨联合抗清之事,并请封秦王之爵。
书曰:“先秦王荡平中土,扫除贪官污吏。十年以来,未尝忘忠君爱国之心。不谓李自成犯顺,玉步旋移。孤守滇南,恪遵先志。合移知照,王绳父爵,国继先秦。乞敕重臣会观诏书谨封。乙丑年正月十五日孙可望拜书。”
这些年,定国虽一直立促与明联合,然而听说孙可望要上书永历帝请封秦王,却是颇为不悦,忍不住对孙可望言道:“我等已为王,何须再请?出兵抗清,要此虚衔又有何用?
孙可望自然不会告诉定国他的真实想法,只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老二差矣,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封爵惟有出自大明朝廷方才为真,咱们现在的王爵全都是自己封的,明朝那些文武又有谁能认咱们?如此号令不一,如何联合抗清?”
定国见孙可望眼神飘忽不定,料他必定有所隐瞒,又不好细问,惟有旁敲侧击地告诫道:“即是如此,他日得了册封,咱们便是朝廷命官,从此须一心辅佐明室,不可再做贼矣,切勿反复!”
孙可望心中有鬼,不敢正视定国的眼睛,只是连连点头称是。
杨畏知一行人遂于二月从昆明出发,四月初六日抵达肇庆,向永历帝呈上书信,并进献黄金三十两,琥珀四块,马四匹,以表善意。
直等到永历帝阅毕书信,杨畏知这才恭恭敬敬地叩首言道:“今之奏请,实为联合恢剿之意,原非有意以求封爵也!还请皇上明察!”
永历帝将孙可望的书信放至御案,心中不禁喜忧参半,喜的是一旦孙可望率几十万大军前来归附,自己手中就有了一支能够与清军抗衡的力量,不用再过四处奔逃,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了。忧的是孙可望还没归附便狮子大开口,向朝廷索要秦王的封号,这要是将来到了朝中,拿不准可就是下一个郑芝龙了。
永历帝本身性格就是优柔寡断,此事又关系重大,自然无法轻易做出决断,遂令在场众臣廷议讨论。朝臣们对大西军主动来投之事倒没有什么太大意见,但孙可望请封秦王之事,却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左都御史袁彭年、工科左给事中金堡二人唯恐大西军的加入会削弱己党把持朝政的局面,坚决表示反对。
金堡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在朝堂上慷慨陈词道:“皇上,本朝从未有过异姓王之例!即便是开国时的中山王、靖难时的河间王也是后来追封的!那孙可望不过一流寇耳,又岂能违背祖制,封他为王?杨畏知身为我大明官员,却委身于贼,为贼游说,请皇上将其逮捕下狱,严加治罪!”
袁彭年也跟着附和道:“皇上,金大人所言极是,我大明祖制从未有过异姓封王的先例,那孙可望简直就是狂悖无礼,异想天开!不说封王,单说秦王爵位乃是当初太祖皇帝所封的首藩,在宗室诸王中地位最为尊崇!焉能给他?”
待二人说毕,大学士严起恒这才接着补充道:“微臣也以为不可,以孙可望之雄,据有滇黔,拥兵百万,若再假以封号,必将成为曹操、司马氏、朱温之流,先把持朝政,再搞出个逼宫禅让的把戏!殷鉴不远,皇上万万不能前门拒虎,后门引狼!最多只能效法金声桓、李成栋的先例,授予公爵即可!”
在听完三人的陈述后,永历帝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