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布谷”
“叽喳……叽喳”
“咕咕咕……”
老屋旁边不远处,连着一片寄生在土丘领上的小树林子,早醒的鸟儿们已经飞翔、歌唱、嬉戏在漂浮着薄雾的树枝间了。相比从前,小树林的面积和树木种类都减少很多,四周被开荒翻耕,有的种上玉米和黄豆、红薯。一只拖着漂亮修长、褐色尾翼的布谷鸟妈妈,不知从哪里衔来一条浑身青绿、透明的毛毛虫,欣慰慈祥地放在巢边早早就伸出来的黄喙还未褪去的幼鸟们面前,“唧唧啾啾……”鸟儿欢呼雀跃眨着乌青的圆眼睛,伸长满是透明的细细绒毛的脖子、张大嘴巴争抢食物。鸟妈妈把一只被压在下面的小家伙扶起来,鸟巢里更热闹地欢腾起来。一阵风莎莎响地拂过枝头,发黄的树叶飘飘洒洒、缓缓飞落。咸鸭蛋黄般的红日拨开面前飞快变幻的云朵徐徐升起,一串串发红、热情的阳光洒在朦朦胧胧、晨梦未醒的小村子上,有几户的烟囱里袅袅升起了烟火。
不知沉醉在遥远、甜蜜梦乡里的仙儿此刻是什么样子的——吕江醒来,心动地看着趴在床头的可爱的情人。浑身发麻酸痛,吕江轻轻抽出被压得发麻的胳膊,仙儿慢慢醒来。
“谢谢你!……仙儿”
“你发什么傻呢!——妈妈呢?”仙儿娇羞看了眼情郎,慢慢站起来,伸了个可爱的懒腰。环顾四周,破旧、简陋的房屋内杂乱地散落各种杂物,地面很久没有清扫了,墙壁上结满蜘蛛网和大大小小像脓疮包一样的虫子巢卵。仙儿理了理额前垂下的一缕头发,找来笤帚轻轻打扫起来。
吕江走到外屋,伙伴们还在瞌睡。骡子把大脑袋依靠在一只麻袋上呼扇着乌青的大鼻孔打着呼噜,大门牙下蓄满了口水,一丝一丝滴到肮脏的地面上。断齿虎卧在墙角,它眯睁了一下眼睛打个哈欠,又垂下脑袋瞌睡。情侣双狼头并头、鼻尖靠在一起趴在破旧的沙发上,不愿别人打扰甜蜜的美梦。熊猫仔慵懒地靠在一张木桌上熟睡,屁股差点都要从矮板凳上滑掉下来。发黄的对门墙壁上,一张沾满浮尘、残破、褪色的红纸上,像倒过来的谷穗一样密密麻麻用小篆书写的吕姓家谱,已经残破不堪。下面摆着长条木柜,一盏香炉后面摆着三张黑框黑白照片,看着爷爷、奶奶和父亲的遗容,吕江万千悲伤涌上心头,走到遗像前鞠躬、敬香。
吕江走出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杂乱、破败的小院,除了有一棵松柏树依靠的西面围墙倾斜开裂,另外两面院墙已经倒塌很久,残砖断瓦上生满深绿的苔藓。大雕正蹲在苍翠、茂盛的松柏树枝上,冲着吕江挤挤眼,原来它整夜都守卫在树上。对面黑影一闪,燕子靓仔收起翅膀停在人类好友的肩膀上。
“氵j氵j,目s白d可女hM——亻b母可日z亠j走q广c口l!”(注:江江,睡的可好吗——伯母可早就起床啦!)靓仔调皮的表情,对着吕江嬉笑。
“我母亲去哪里了?”
靓仔瞬间表情惊讶,张大小嘴巴像是不认识吕江一样“亻n?n口t忄dWM白d讠h了!”(注:你能听懂我们的话了!)
吕江浅浅一笑。两年来和大家的接触及仙儿的辅导,虽能听懂一些,但要流利地说还很难。
“半小时前,伯母挎着竹篮,向村东方向走去。我一时好奇跟去看看,只见那一间商店门口,四、五个人蹲在地上抽烟,旁边的一辆拖拉机上,绑着一头小黄牛……”
“村东头?绑着的小牛?难道母亲是去张屠户铺子里买牛肉了吗?”吕江自言自语。
“什么屠户?牛肉?”燕子没有听清,追问。
“应该是村东头张屠户今天杀牛卖肉,我娘是去买肉好招待大家”吕江刚说出口才觉得别扭,就像询问双目失明的娘亲电灯一样。
“亻sM!?”(注:什么!)燕子吃惊叫到。
“?s牛……口c冂r……人米l京jS辶z木y子白d……”(注:杀牛……吃肉……人类就是这样子的……)吕江无奈地看着肩膀和树枝上茫然、失望的朋友们。
燕子不知如何是好。脚一蹬,生气地飞到屋顶上。太阳升起,天色大亮,一些村民又开始了谁也没有觉察不妥的生存习惯过着惯性延续的生活,像田野里的野草和树木一样,经历一日又一日,一年复一年的春生秋落、署夏寒冬,然后枯萎腐烂,化归尘土,消失不见——燕子惆怅地看着这里的世界,眼里充满的悲伤,一声哀叹。
吕江沿着横穿村庄的石子路向东走去。与记忆中的相比,如今的故乡面貌变化巨大。许多村民建起了设计新潮的二层小洋楼,还能看见小汽车停放在门口。习惯早起的村民有的正哼着小调打扫庭院,有的忙着为着急上学的小孩煮早饭。几只狗追逐、嬉戏在自己熟悉的屋后菜地里,突然嗅到陌生的气味,喉咙里生气地哼哼着逼近而来,为首的一只大黑狗竖起耳尖,气势汹汹狂吠冲来,群狗跟着起哄、叫嚷着。几位远远眯着眼打量着、边走过来的老人,渐渐认出来了,亲热起来:
“乖乖!这不是小江吗!……你多久回来的?……你可算回家了!唉!——滚!该死狗。”老人边热情招呼边侧脸怒嚷,捡起一块小石子冲着大黑狗扔去,黑狗委屈屁股上新挨的伤痛,夹着尾巴失望地边逃边低声申诉叫着,群狗退散。
“谢谢!椿树叔。回来了……谢谢三大娘!”
“这回可好了……唉,你不知道哟俺的乖乖,你娘以为你死了失踪了,整天痛哭天天想你呀!……眼睛都哭坏了瞎了呀!可怜呀!……这回可管了,好了,回来就好了。”旁边的一位头发白花的老婆婆拉着衣襟,擦摸苍老脸庞上的泪水,眼里放在热光,亲切地看着吕江,就像望着自己在外打工已两年未回的闺女一样。
“看见俺娘了嘛?”
“往东头去了,东头今天杀牛。俺刚才还和她开玩笑呐说‘你个不听劝的瞎老太婆不在家里老实待着忙着去弄啥,摔倒咋办’——她只偷偷笑不理俺——噢噢俺知道了,肯定是去那缺德的张屠子家买肉去了……买牛肉给儿子你吃哩……可怜哟,大前年你娘病倒,躺在医院两个月……钱花光了,家里能卖的也都卖了还账……结果还剩半条命,眼还瞎了……不是你回来,哪见过她买肉哟!……”
吕江实在难忍心中的悲伤,匆忙转身、说不出话挥手走去。那一刻他泪如泉涌,但没有去擦。两旁树枝上黯然枯萎的树叶满怀悲悯地飘洒在硌脚的石子路上……没有什么风,却觉得心寒刺骨,像坠入无底的冰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