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正值夜色上了柳梢,浓浓一层宛如流纱,细细地编织了,漏在了地上,银白皎皎,清辉滑凉。【高品质更新】文武百官已经尽数到齐,端坐在各自既定的位置,眼神恭敬地看着正上方,帝皇一身明黄,向来威严的脸上此刻鲜见地含着笑意,身旁是妆容一丝不苟的皇后。
“众位爱卿,今夜不要拘束,尽情畅饮。不醉无归了。”帝皇含着笑,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将第一杯酒敬给了今夜的“主角”纪画堂。“第一杯酒,朕敬状元郎。”
纪画堂连忙站起来,道一声:“臣不敢。”顺势将杯中酒饮尽。来来往往的宫女,个个都是貌美无比,一汪水一般裹在精致的宫装,纤纤素手举着羊脂白玉的酒壶,微微蹲下身子把酒注入饮尽的杯子,动作温柔。行走时香风阵阵,玲琅扣玉,悦耳更是愉心。
众位大臣的眼睛不自主就被引走,心里痒酥酥地犹如有双柔软的手轻轻挠着。可是所有的心思终究还只是心思,邵家的惨案在前头,那些鲜血的痕迹还在刑场鲜红着。他们就是再有爱美之心,也不敢轻举妄动。丢了乌纱帽还是小事,只怕保不住项上人头。
“恭喜纪兄。”三皇子也站起来,敬了一杯。纪画堂只能再饮一杯,可是还没等到坐下,下一个官员也对他举起酒杯。
一杯一杯,纪画堂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于是找了个借口,走出这一片觥筹交错。
皇宫禁地,真是不同凡俗。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一池的睡莲在夜间静静地绽开风华,如同紫色的小帆船,在深色的水上轻轻波动着。微微有风,带来水的清冽和花的香气,纪画堂的灵台终于恢复清明。一轮明月照着石湖,清冷冷却十分娴静。他不由多站了一会,沿着湖慢慢走着。
中了状元,他达成所愿,在天有灵的父亲想必也已经告慰,而自己也终于拥有了一直想要的一切,为什么心底却是没有半天喜悦。踏入官场,势必要面对这些虚伪令人作呕的嘴脸,面对朝中波澜诡异的局面,他原来以为的都只是片面。还是他想的太天真了些呢。
刚刚敬酒祝贺的,究竟有几人是真心的?
他的状元之位一得一失,实在不可以说是天意铸成。一向不掺杂政事的三皇子却介入邵佳浩一事,期间牡丹起了最大的作用。那些谣言早就长了翅膀一般飞到朝中各个大臣的耳边。他们心知肚明,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暧昧而心照不宣的意味。想必,在他们的眼中,他可以上位,是靠上了三皇子呢。
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扶额。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失远路。正要回头,却听见假山后头有声音传来。“公主,今夜皇上在御花园为今科状元设宴,你就不想去看看,这里清清冷冷的,岂不寂寞?”
纪画堂听得这声音几分耳熟,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说。
“罢了,这哗众取宠的事有什么好看的,本宫就爱瞧这月色,偏不去。”另一道声音凉凉的,高贵在上,隐隐有几分任性的意味。如果说纪画堂先前还有几分疑惑,现在一听见女子的声音,一下子便有了印象。
那一天晚上,他和牡丹出去玩,有人讨要那一盏他为牡丹画的灯,最后轿子中发出的声音便似如今这般,衿傲无比。当时只觉得身份不同一般,果然......在后宫这样的地方出现,他的眼里一抹流光闪过,心底也是一沉。下意识就想要退回去。
可是......
“是谁?”先前的女子突然出声,警觉性不可谓不高。
纪画堂自知躲不过去,便大大方方走出去,作揖道:“多有得罪。在下无意偷听,只是走着便失去了原路,这才冲撞了公主。”
女子没有出声,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是今科状元纪画堂纪公子?”
“正是在下。”纪画堂没有抬头。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先前的女子身上的气息也渐渐柔软下来。
“你怎么知道本宫是公主?”
纪画堂想了想,回她:“公主可忘了刚刚自称为‘本宫’。”在这皇宫里的女子,撑得起本宫二字的贵妃们都只能待在后宫里,哪里还可以出宫,哪里还能被他遇见?很明显的,就只有皇上最宠爱的女儿,金河公主。
女子恍然一声轻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一些不明的意味。“本宫都糊涂了。冬秋,你送状元回御花园吧。”
一旁的侍女顺从地称了一声“是。”转头对纪画堂微微一笑,容色美丽:“状元这边请。”
纪画堂便告辞跟着女子离去,他并不知道金河公主在身上看了他的背影许久。直到送他的女子回去复命,她才道:“可是妥了?”
“回禀公主,已经将状元送回御花园。”沉默一会,她看着面前一身冷清的金河公主,道:“公主,今科状元真是个雅致的人物。”
金河公主眼神落在湖面上,却是浅浅一笑,语气几分调侃:“难得听你称赞一个男子。”这话确实不错的,冬秋虽然是个侍女,却跟在她的身边许多年,一双眼睛也练得十分挑人,寻常男子便是看一眼也觉得无趣,何况是赞人。
自己被打趣了,冬秋不觉几分羞涩,却还是说道:“这位状元却是和别人不同的。”她虽是跟在公主身边多年,说到底还是个侍女,皇孙贵族还是得罪不起。有时候吃了亏也只能忍着,可是今夜的这位状元郎的确不一样。长的俊秀,气度从容优雅,在公主面前半点也不失态。在她送他的一路,他竟是目不斜视,只是在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拱手相谢。
眼神清明。
和别人不同?
金河公主的眼神幽深,望着湖面上紫色的睡莲,不声不吭。
她早就知道,那一天晚上的灯火阑珊处,年轻的公子执着画笔在素色的灯盏上细细描绘勾勒,一朵秀雅的牡丹跃然纸上。他的侧脸宁静而美好,她一眼看去便惊愣了。
仿佛岁月悠长,在这一刻静止。
她早就知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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