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刘锡命回村两天后。
这段时间刘家几百号人每天至少工作六个时辰,大家齐心协力之下总算将砖窑建了起来,刘锡命在府城里定的煤炭等物也先到了一批,万事俱备现在只等出砖了。
“龙骧队的队长们随我去查探一下村中地形,你们手上的活计安排其他人接替。”
大萌农村里修房子基本上没有规划,大多数村子都是杂乱无章,反正刘锡命去过的这些地方里,除了顺庆府城等大城市,其他的都是一丘之貉,他毕竟是现代人,哪里受得了这种凌乱无序的状态。
估么着再有几天就要开始在村子里建造房屋了,他打算趁这段空档去查探查探村子的地形,为村中建设做好规划,正好把龙骧队等人一起带上,让他们开拓一下眼界。
一群人向西走出几里地,来到西边最高的老君山上,找了个高处俯瞰整个张家湾村。
只见嘉陵江宛若一条白练从北而来,绕着张家湾村画出一个几字往南流去,几字型内的土地呈现中间高,两侧低的地形,此时正值夏季,江水奔涌之下竟然将村子三面沿江处都淹了大部分。
“马上咱们便要修建村庄,这修造一事,首先便要考虑军事防御,你们都经历过上个月的战事,如今天下到处都是流贼,指不定哪日便又有贼人前来劫掠,对这防御之事,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随着人员的急剧增多,刘锡命越来越觉得管理人才不够用,为了锻炼手下人思考的能力,他便指着整个村庄考教他们。
“这,这玩意儿咋说,以前也没学过啊。”李彪在一旁直抠脑袋。
哈哈哈,刘锡命回头一看,见大多数人都像李彪一样一脸难色,只好笑着提醒道:“城池防御也不过是你攻我守而已,所考虑的便是如何分散敌军进攻力量,或是增强我军在某些关键之处的防御力量,你们试着按往日攻防训练来想。”
龙骧队众人眉头紧锁,于永凯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说道:“如府城这些城池通常都是内建高墙,外修壕沟护城河之类防御,敌人来攻时先要想法过河,还要爬上城头才行。咱们修建村庄虽然因为朝廷法度不能建造如此城墙,不过是否可以修上栅栏,再在外面挖沟引水?”
“哈哈哈,这主意不错。”
刘锡命上次被张家串通衙役坑了以后就在研究大萌律等书,知道正如于永凯所说,萌朝对城池建造、房屋规制等方面有非常详细的规定,例如,凡官民房舍车服器物之类,各有等第。若违式僭用,有官者仗一百,属职不用。无官者仗五十,罪坐家长,工匠并笞五十。
虽然到了明末时期百姓服饰住宅僭越的情况已经很多,但是真要是建了城墙,那意义可又不同了,现在才崇祯七年,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还没有完全丧失,就算刘锡命和谢成周关系密切,恐怕也保不住他。
况且为了抵挡陕西流贼,现在四川巡抚就常驻在顺庆上游的保宁府,真要是出了事那就只有四处流亡了,所以要想建造城墙恐怕只有等自己不惧地方军事力量的时候才能考虑,现如今先造个木墙应该也能对付。
许卫和张元龙这段日子都是白天来帮忙,晚上便又回家居住,因此也是第一次参加龙骧队的这种讨论,顿时都觉得有些新奇。
许卫笑着出声道:“何必这般麻烦,不如将房屋连成一片,再于其中设置出口,如此便可将造房修城合在一起,既省时又省力,岂不美哉?”
刘锡命满意地点点头,许卫还是有些见识的,这不就是客家人通常修建的那种坞堡吗,广东和福建这些地方多有这种建筑。
不过他想想后摇头道:“许卫所说也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如此一来村庄规模便会大幅受限,而且村民居住其中颇有不便,不太适合我们。”
许卫奇怪问道:“二哥,如今家中有五百来号人,已经算是大村,你还想扩建不成?”
刘锡命听许卫管自己叫二哥,不由心头一喜,他和张元龙人毕竟是自己以前的同窗,虽然现在都做了他家佃户,但是许卫也是个读书种子,刘锡命有想法将他扶持起来,到时候官面上也好有人帮衬,只是这么一来,如何处理两者的关系就成了难题,现在许卫主动称他为二哥,显然是以他为主了。
见身边都是自己人,他第一次当众吐露心迹道:“自崇祯元年以来,天下纷乱不断,内有流贼乱军起于腹心之地,外有女真蛮夷袭扰边陲,中国渐有倾覆之象。近来紫微大帝常常托梦于我,其在梦中唱到‘日不出兮月不现,九州长空升星汉。三百年后豕鹿分,卯年持刀争鼎镌。’,我虽不解其要义,但结合天下大势,猜测其似言朱明失国。”
刘锡命歇了口气,见身边众人全都被震惊得合不拢嘴,继续说道:“若果真如此,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况且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四川天府之国,为祸者不可胜数。届时兵祸连结之下,我等小民岂不是任人宰割,与其倚仗他人,不如我等自强自立。如此,诸君还以为五百人多乎哉,实不多也。”
这里刘锡命引用明末蜀警录作者欧阳直的话来论述,又让他想起张献忠和清军屠川的事情来,把他自己也惊出一身冷汗,说起最后几句话时声调突然拔高,将众人震慑住,随后他又将这些年天气变化粮食减产等因素细细给大家分析了一遍。
一干少年中除了刘锡贤、刘锡安两个小家伙经常听哥哥这些灌输有些免疫能力,其他人都被刘锡命的描述弄得心神慌乱。
许卫摸了摸额头不知道是天热还是惊吓出的汗水,涩声说道:“往常只以为天时无常,现在这么一想,这天气确实是越来越冷了。只是天命变幻,除非有大气运者,我等凡人又能如何呢?”
这话一说完,许卫就见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刘锡命,眼神中透出莫名的神色。
许卫一拍脑袋,对了,自己这同窗似乎可以通神?
于永凯一脸兴奋地抓住刘锡命双手,激动地说道:“二哥所说紫微大帝唱咏之诗中,有卯年持刀争鼎镌的词句,刘姓者,卯金刀也,岂不是正应此诗。”
“不,不止如此,鼎者,天子之物也,大禹做九鼎以对应天下九州,是以中国以鼎象征天下。镌者,刻也,其刻于鼎上者,先王之法也……”,许卫被于永凯带了节奏,下意识地说道,只是见众人都望向他,后面的话却越说越小声,直至几乎听不清的地步。
别人听不清,刘锡命耳清目明却是听得清楚,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看你们掉不掉坑里。
当然这也是因为刘锡命自己编的打油诗本来就有这层意思,日月两个字,合起来就是明,日月不现,不正是说萌朝气运暗淡。豕,就是猪,与朱家天子的姓同音,鹿也象征天下,所谓秦失其鹿,天下人共逐之,这话里话外都是朱家要亡。
咳咳,刘锡命定了定心神,满脸严肃地对众人说道:“这话不要乱说,若是被人听了去,咱们一个都跑不脱。况且眼下咱们一穷二白,天上又不会掉馅饼下来,还是只有靠咱们兄弟齐心,才能好好做一番事业出来。”
“为什么我对大家要求这么严厉,每日里除了训练、干活还要读书学习,还不是指望大家有朝一日能做好我的帮手,不然光靠我一人能做成什么事。”
“二哥放心,我们晓得了。”
一帮子少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个个面色激动,纷纷拍胸脯表态道。
我勒个去,你们都晓得了什么,为什么感觉怪怪的,刘锡命内心一阵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