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公卿都想跟李将军结亲,李将军都一一拒绝了,他之前还和我提起对你的中意,他并不想去攀附高门,博取虚假的名望。你刚在宴会上如此让他下不了台阶,你…”李思冲把欢喜拉出来责问。
“将军也猜到我不会答应的,不是吗?我也不想攀附高门,只想忠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两位将军的好意,欢喜我当然铭记并感激,但希望将军不要认为我可以成为动摇静儿的因素,我在不在她身边都不能改变她的想法,这一点也是我苦恼的。”欢喜弦外之意李思冲当然明白。
李思冲苦笑,他一向以为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强取,自己怎么会到了今天的地步。
“她还是不想见我,我真的疑惑。”李思冲无奈摇头。
“如果她受了大辱,你会嫌弃她吗?”欢喜早猜到三分,只是不敢确定,但他今日倒想拿出来试试李思冲。
“你这是何意?”李思冲会意,但不愿相信。
欢喜不再说话,只看着他。
李思冲摇摇头,“无论如何,我都会加倍爱护她。”
“将军可当真?”
“当然!”
“我有一计,可以试探她,将军可愿听?”
“快讲!”
“今日宴会之事倒是可以告知与她,就言今日是将军与李多祚将军侄女定亲之日,你和李将军约好,在府中张灯结彩,悬挂喜字,若她还有留恋,我自会送她回府见你最后一面,到时,你留她,想她也不会拒绝。”
“好计,我这就请李将军帮忙。”
“且慢,将军,欢喜把话说在明处,若她最后也未要求见你,就请将军恕欢喜无礼,休怨我…”
李思冲明白欢喜要说什么,他拦住之后的话,“你放心,若她真的不愿再见我,我拱手送你幸福,你要抓住才行。”
两个男人相视无笑。
“什么?静儿不过几日不理他,他个天煞的就移情她人,哼!这种人也不必眷恋什么了,你听见没有?”玉娘一听欢喜的话,就火冒三丈的。
“我听见了,是喜事,也是好事,你生什么气。”林静宜呆呆地回她。
“这几日我要抽时间帮忙筹备,就不来看你了,我安排了人,你有事就通过他们传递消息。我走了,静儿。”欢喜叫她一声,他希望自己在她心里能有足够的位置来挺过这条计谋,不然,他欢喜说一不二,心里再不愿割舍,到时也再不会让她为难。
“嗯,你放心,我没事。”静儿站起身送他出门。
待欢喜走后,玉娘问她,“你到底如何想,若是真的,你不会后悔吗?”
林静宜还真的难以回答。
“绘娘,静儿找你。”绘娘嫂嫂推开她的房门,问她是否见客。
“嫂嫂请她进来吧。”绘娘回答。
林静宜手里拿着绘娘给的银香囊,踏进了她的绣楼,这楼里弥漫着庙里的熏香味,她上了楼,推开绘娘的房门,她觉得自己进的不是女人的闺房,应该是出家人的禅房。抬头处,巨大的木雕千手观音像惟妙惟肖,贡台上也有林静宜说不上来的佛像,两边水果贡品,圆盘小香烛,明晃晃的金碗里盛满了圣水。
绘娘盘着头跪在佛像前,嘴里念叨着经文,手里一串佛珠不停滚动。
“绘娘。”林静宜叫了她一声。
“你来了,请坐吧。”绘娘站起身。
林静宜看她脸上无半点胭脂,素雅清洁,眼光平淡如水,手指芊芊把佛珠轻轻放至香烛前。
“我来还你香囊,本来我早就想还给你,可是出了点事耽搁了。”
“无妨,你真不愿要了,就还给他吧,这也不是我的物件。”
“我,我和他也没什么了。”
绘娘听林静宜这么说,也不惊讶,拉她坐下,自己也坐了。
“有事发生了,对吗?”
林静宜不说话。
“千万不要怨恨,包括你自己。”绘娘好像是说给林静宜的,又好像说给自己的。
“人生本来就是五蕴皆空的,不论你做什么到头来都是一场梦,一场空。你觉得现在是问题,等再过一段日子就不是问题了,你觉得现在这东西是你的,其实它原本就不属于任何人。”
林静宜手里攥着香囊,仔细听着。
“人生不过一场体验,各种感受只在人心。香囊我不能收,它只不过因为各种缘分,到了你手中,你要如何切断这缘分,只在于你。”
“静儿,生活中有太多我们不想承受的东西,你敢于面对,它就轻如鸿毛,你退缩惧怕,它便重于泰山。你回吧,我就不留你了。”
绘娘说完,走到门边,开了房门。
看她下了逐客令,林静宜只好起身,她走到门边,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绘娘觉察了,上前抱住她。
“不容易,谁都不容易,你只管做你认为正确的选择,不要考虑他人的感受,因为你无法预测也无法帮人体会,剩余的就放空它,面对结果其实是一种新的开始。”
“谢谢。”林静宜眼泪不止。
绘娘放开她,看她出门,也不相送,门关上了,一个人的世界就这样隔绝开来。
林静宜走了两个时辰才回到玉仙阁,平康里一日既往的喧闹繁华,各色人物进进出出,人头攒动。她进了自己房间,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静静冥想。
李思冲准备了两周的时间,这计谋成功与否对他来说太过重要,他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幸好也是能看到静儿和欢喜在一起,最起码他知道欢喜也是会用生命守护她的人。李府上下都以为要来新夫人,喜庆的气氛自然热烈,下人们纷纷暗传新夫人的容貌、家世、品行,有几个还真拿静儿与之相比较。
李思冲尽量不待在家里,在家时也很少出房门,他把主卧室焕然一新,只留下当日林静宜曾问起过的屏风,他注视着那个屏风,他还期待今日林静宜能来,自己能有机会告诉她这个屏风的用途。
“我想见他最后一面。”林静宜对欢喜说。
欢喜当下闭眼,心里咯噔一下,痛的说不出话来。他上前紧紧地抱住林静宜,“你确定?”
“是,我想把所有的事告诉他,我要听他的回答。”林静宜选择坚强面对。
“如果他赶你出来呢?”
“就像你说的,那他就不值得我珍惜,我会翻开新的一页,开始新的生活,我觉得我现在的选择是对的。”
“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忘了他,就这样留在我身边。”
林静宜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微笑流泪,欢喜也笑着还她泪水。
林静宜重新走进她熟悉的家,今夜应该是她最艰难的一夜,无论他如何反应,都会有结果,有结果就有新的开始。
她走到后院,去了书房,他人不在,她去了新人的房间,明天,这里就是她深爱的人和别人成亲的地方。
李思冲坐在婚房里等着,欢喜已经派人告诉他林静宜要见面的消息,他心砰砰直跳,想起林静宜的一颦一笑,希望今天,他能再次抱她在怀里。
门推开,林静宜看见外厅坐着的李思冲。瞬间,她眼泪崩溃,“我有好久没见你了,”她进门后说了第一句话,“我,我想,再来看看你。”她哽咽开来。
“为何见我?”李思冲忍住眼泪,生硬得问她。
林静宜转身把门关好后,向着李思冲走了两步,“我那天去东宫出事了。”她还是哭,但强迫自己把话说出来。
“本来,太子已经允许你辞官归农,要送我回府。但我,因为想把熏香的事告知苏苏姐,就要求见她一面。”林静宜又后退了两步,她靠着门,希望自己能有个支撑。
“我去苏苏姐的房间等她,但那房间薰的是一样的曼陀罗香,我产生幻觉,以为后来进房间的是你,是玉娘通知你后,你来接我回家。可第二天才知道,进来的是太子。”她有点说不下去了,李思冲站起来,她开始发抖。
“太子以为我是苏苏姐,我们,我们都认错了人,后来,我,我…”她泪如泉涌,说不下去,她咬了咬下嘴唇,“我们就…”
“你闭嘴!”李思冲爆发了,“你想说你失身了,是吗,你把太子当做了我,是吗,说!是不是!”
林静宜没想到李思冲是这种反应,他愤怒且开始暴躁。她害怕了,她想逃走,她转身就开门想走,结果,被李思冲一把抓回来,顶在门上。
再次近距离接触李思冲,林静宜就像受了吸引的磁铁,自己太爱这个人了,这是她第一个反应,能回到他怀里真的是太好了,“求你了,不要发火,求你了,”她抱住李思冲,把头埋在他胸前,“这是我最后的心理防线,求你了。”
“看着我的眼睛!”李思冲吼她。
林静宜抬头看见李思冲泪流满面,但眼里还有愤恨,她努力让自己坚定地看着他,就像等待判决的犯人。
“你为什么选择不相信我?你受了伤害,第一个拥抱你的不应该是我吗?你害怕什么?害怕我给你刚才那样的反应吗?现在,你说说看,我刚才就给了你最糟糕的反应,你是不是觉得那不该是我,不该是我应有的反应,你有这样的直觉,为什么还要选择不相信我?!”
“我憎恨自己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因为自己的缘故,处处让你受到伤害,事后,你还连宽慰你的机会都不给我,你说,你想看我怯懦悲哀到什么程度你才罢休。”李思冲痛苦万分,他推开林静宜。
“其实,是我对不住你,你的选择是对的,你应该鄙视我,不信任我,”他后退冰冷地看着林静宜,“你不用再想着我,我明日就要娶别人做妻子了,我不能再对不住她,你走吧。”
林静宜心如刀割,她捂住心口,疼得说不出话来,“真的要我走吗?”
“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的选择。是你说过,你再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再不会!”李思冲还在测量她的底线。
“你混蛋,混蛋,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疼吗?!我害怕自己会因为这样的事伤害了你,我害怕自己再不能堂堂正正迎上你的眼睛,我害怕自己再承受不起你给的怜惜,我不配了,所以我才害怕。”林静宜大哭,她双手按住胸口,浑身战栗。
她转过身,用手狠狠地拍门,“我会离开,我会祝福你,可我心里就是放不下你,我奢望再让你温暖我一次,哪怕就一次,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我这就离开,再不会来打扰你。”
她还没有打开门,就觉得自己被人一下子抱起来,“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我不想再看见你,混蛋!”
李思冲把她扔到床上,她腾地坐起来,“你要干什么?”
“我想要你!”
“你混蛋。”林静宜挣扎着要下床。
李思冲上来就压着她躺下,“看清我是谁了吗?”
林静宜啪给他一个耳光,“滚开,你滚开,你别碰我。”
李思冲把自己的上衣褪去,他拉过林静宜的手,放在自己受过伤的肩膀上,那刀伤清晰可见,“看清了,也摸到了,我是谁?”他大声问她。
“你就是你,你能是谁。”林静宜伤心无比。
李思冲俯下身亲吻她,一股快感在她身体里蔓延开来,他撬开她的唇,舌尖挑逗。他把手伸进她的衣服,指尖轻柔滑动,从胸前到腰间,引得林静宜娇喘出声。
忽然,李思冲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他抽出手,并轻轻抬起身体,想离开林静宜,可是,林静宜就像沙漠里行走了多日的人见到了绿洲一般,她主动跟着李思冲抬起身体,她主动亲吻他,她主动攀上他的脖子,像藤蔓一样缠住他,过来好一会,她才发觉现在进攻的是自己,她忽地停下,去看李思冲。
“我,我,你…”她不好意思地结巴,连脖子都红了。
“爱我吗?”李思冲掉下了眼泪。
林静宜也落泪,点头。
“若认定是我,你就不会拒绝,所以,在东宫的事,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当时就冲进去,不论太子是否允许,我却只是傻傻地待在家里苦等。”李思冲把她抱过来,“都结束了,发泄过了,悔恨过了,痛哭过了,伤心过了,就停止吧,就只想着我,爱着我。”他在她背上轻轻抚摸。
“我娶亲也是假事,只为激你见我一面,你实在是不肯给我见面的机会,我真的快撑不住了。现在好了,我的静儿又回来了,我的生命里又有了你的存在,真好。我也请求你,再不要说那种让我心痛的话。”他轻轻在她耳边诉说。
两人泪眼相视。
“你不是问过我这四折银屏的用途吗?今天我就告诉你。”李思冲下床抓起那个小型屏风,走回床边,把它立在鞋榻上,正好遮住了一床的光阴。林静宜一看突然明白,她低声笑了一下。
“明白了?”李思冲也笑,他复又上床来,把床幔放下。
“什么都不要想,只想着我,越久越好。”李思冲在她耳边吹气。他吻住她,开始了他们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鸳鸯帐里暖芙蓉,此生但愿能重逢。
清风旋起,情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