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那个姑娘漂亮吗?”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牛春花问正在迈向书房的高子骐。
“谁?”高子骐心中猛跳,有些虚心。
牛春花看向高子骐,有些怀疑,“你觉得是谁?”
“白姑娘?”高子骐试探着问。
“对,白小桃,白姑娘,你觉得漂亮吗?”
高子骐摇了摇头,又紧接着问:“娘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为自己纳妾?当然后面一句话并没有问出来。
“你不觉得漂亮,为什么要上前插手。都说是别人的家务事了。”家务事最理不清,帮来帮去,甚至弄得你里外不是人。尤其农村一家子吵架的时候,牛春花深有感触。
高子骐很奇怪,能帮上忙,而且果然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不帮忙呢?
看到高子骐很疑惑的表情,牛春花又问道:“今天的事儿是结了,但要是那女子的爹不听呢,你怎么办?要是那书生没考上,女子的爹还是不同意,你管不管?要是因为你插手,引来女子未来夫婿的仇视,你又怎么办?”
高子骐有些生气,“你的意思是我多此一举,多管闲事了?”
“你知道花城吗?”牛春花转了一个话题问道。
“有什么事你直说,绕什么圈子?”高子骐心中憋着一股火。那姑娘都那么可怜了,自己又没做不合礼仪的事,就一句话值得这样跟查案一样逗心眼子吗?
牛春花只当没看见高子骐沉下的脸,自顾自说道:“花城是花太后出生的地方,也是一个非常富饶的地方。那里的女子个个多才多艺,姿色不凡……”
“这些我都知道,不光我知道,凡是识过字,上过茶馆的都知道。”高子骐压着火有些不耐。
牛春花不准备惯高子骐这个毛病。虽然自己喜欢,但相公这个人,书生意气太重,自持刚正,非黑即白,遇到可怜的事情都想插一把手。他或许觉得自己没有错,但牛春花不能由着他随意来。尤其是相公长相俊美情况下。
是的,别看牛春花外表不过豆蔻,但内里早就是个老妖精了,在社会上摸打滚爬十几年,再尖锐的个性也都磨圆了。即使换了个生活环境,但在牛春花看来,一些东西是相同的。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有时候一个人的情商比智商更为重要。但年轻单纯的高子骐并不太明白这个道理。
“花城现在繁荣,可谁知道几十年前,花城不过是江南一个破旧落后的小村子,人们照样吃不饱饭,穿不起衣。女子别说读书,就连迈出家门一步,都要严厉禁止的,只能窝在小小的一间屋里,看那四角的天空。但这一切,在花太后之后都变了。”
说了半天,都没见牛春花说道重点,高子骐干脆也坐下来,看看娘子到底要说什么。
牛春花笑了笑,给高子骐倒了一碗茶。书生意气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懂得尊重女性,尊重嫡妻。当然这种尊重最好只局限在自己这一个女性身上。
“看着一个小村姑一步登天,多少人心里嫉妒羡慕恨。凭什么她就可以,我们不可以?当年她只不过是有些好运气罢了。所以,在女子学堂还没推行的时候,花城就有些不重生男重生女了。就幻想着有朝一日选在君王身侧,飞黄腾达呢。不过,花太后不主张花城女子进宫。所以,除了当今皇后小花氏,花太后的一些近亲家的女子都没入宫,而是进了各个贵勋的后院,包括前一阵子班师回朝的韩大将军。”
这些后宅的事情,平日里高子骐是不太注意的。今日听牛春花娓娓道来,竟然也有了一丝趣味。
“所以,你真以为女子学堂推行的如此顺利是花太后在后面一力支持的结果?我自己想了想,怕是许多地方略微富裕的家族都在效仿花城呢。这些家里的女孩子都是从小精细养着,琴棋书画、烹饪、制衣、管家,不拘那一种,只要显露出天赋来,家里就不惜耗费资金去培养。而碰到空有美貌的女子,那是妥妥按着小妾的标准培养,从小便教导女子如何以色侍人,等花期到了,就往达官贵人后院一送,来给娘家换来一些助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白姑娘也是从小按小妾培养的?”高子骐问。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从白小姐自身的穿戴来看,从小肯定也是当做一个娇小姐养着的。我想,他爹这么生气,一来是自己的闺女为了一个男子竟然反抗自己,威严受到了挑战;另一个原因就是没有从自己的闺女身上得到回报,多年的付出打了水漂罢了。”
高子骐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但还是觉得让自己眼睁睁看着一个良家姑娘竟被家人逼着做妾,心里难以接受。“这不就成了待价而沽了吗?”
“这是风气的影响所致。至少大部分女孩子都可以读书明理,然后嫁给一个不错的丈夫。至于白姑娘这样的事情也有,但你不可能每个人都能救的。何况你也没有立场去救。那白姑娘从小享受了家里的待遇,肯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至于她的选择对不对,等着时间来验证吧。”
“我一定不会让我的女儿成为物品一样的东西。“高子骐很坚定地说。
说完,看着牛春花含笑的脸,高子骐突然有些难为情,急忙找了个理由,去了书房。
牛春花偷偷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自己的小相公青春中二病发作,闹着要去当正义天使,那自己可真要头疼了。万一有一天,再碰上个卖身葬父的……那种画面“太美好”,牛春花简直不忍想象。至于白小桃和那个穷书生的爱情姑娘,牛春花是不抱乐观想法的。贫贱夫妻百事哀,一切脱离的物质基础的感情,很难长久持续下去。即使能过上一辈子,当初的那种美好也早就被柴米油盐消磨殆尽了。
白小桃的事情过去不久,李信又来请了几次,但高子骐都拒绝了。只是每日里在茶馆里和考完的学子们谈论一番,又或者去博闻楼里抄书。抄书可谓是一举二得的事情,一来可以加深记忆,二来还可以挣些银钱。虽然钱不多,一本书才几百个铜板,但按照自己的速度,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个几两银子。但这种成就感,和父母给的,感觉截然不同。
这一天,高子骐刚从博闻楼出来,就被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撞了一个趔趄。怀里刚抄了一半的书“啪”的一声,也掉在了地上。
“兄台对不住,对不住。”男子慌忙作揖,连声道歉。高子骐一看,对方也是书生打扮,何况也不是故意的,事情很快揭过了。看着男子放佛被狼追一般,逃进博闻楼。
又拐过一道街,几个拿着棍棒的家奴骂骂咧咧地在街上追赶。看到高子骐,一个发福的男子颠着肚子跑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汗,问道:“这位兄台,可见着一位灰袍书生?个子这么高,瘦瘦的,肤色有些白……”男子连比带划说了一通。
高子骐一听就知道说的是刚才撞到自己的男子。虽然不知道男子惹了什么事情,但作为一名读书人,怎么也不会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于是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发福的男子盯着高子骐看了一会儿,才领着一群家奴往指的方向追去了。
高子骐松了一口气,希望那个书生运气好点儿吧。博闻楼虽然不允许在里面打斗,但博闻楼是有开放时间的。这不,马上关门的时间就到了。
回去之后,牛春花也早就在家了。高子骐有些诧异问道:“你今天回来怎么也这么早?”
牛春花白了高子骐一眼,“还不是白小桃惹的事。”
“怎么了?”
“私奔了。真是连几天也等不急。他爹找到四海镖局闹着要人呢。”牛春花叹了一口气。
“又不关四海镖局的事情。要找也该找那个书生啊。”高子骐问道。
“你以为没找。那书生倒也干脆。本来身无长物,一直住在城外的寺庙里。这下子拐了人家黄花大闺女,连仅有的几本书也不要了。都丢在寺庙。白掌柜不敢去寺庙闹,只知道那天是另一个姑娘来四海找靠山来着,而且还有你说了句话。要不然,也生不住这些事情来。”
高子骐被说的有些脸红,可自己也不知道那书生竟然几日也等不得。莫不是早就料到自己考不上?
“镖局的人当然不能说出李姑娘。毕竟是多年的情分在,说出去,对一个未嫁的小姑娘来说又是一场灾难。当然啦,也不可能供出你来。”
“那,那书生长得什么样?”高子骐突然想起今天遇上的人,心里有些打鼓,自己莫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吧。
牛春花想了想,“听白掌柜说是一身布料最差的灰袍,身子弱弱的,脸色苍白……”
牛春花说一句,高子骐脸色就差一分,说完了,脸上阴得就快下雨了。
“怎么了?”牛春花问道:“你不会又掺和进去了吧。”
“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高子骐颓然叹了一口气,把今天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牛春花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算了。这事你就烂在肚子里吧。说出去还惹来一身骚。”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就是没有你指路,那书生也不见得逃不掉。”
虽然这么说,高子骐仍旧闷闷不乐好几天,如果白姑娘真是被骗了,那不就成自己的罪过了吗?但很快,高子骐又顾不上这些了,因为,皇榜发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