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木蓝劝慰的声音听着很温和,可细细一听,就会发现,在他平静和顺的音色里,隐隐的有那么一丝丝告诫,仿佛在告诫康聿容,世上的森林一大片,没必要为了一棵歪脖树悲不自胜。
刚才的签字离婚,让康聿容觉得自己仿佛是经历了一场以一敌百的决斗,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是疲惫不堪的,整个脑袋都是嗡嗡嘤嘤的,一直处在游离的状态。
其实,柯木蓝刚才说了什么她压根就没怎么听进耳朵里,更别说去体会他话里的深意了,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在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面前哭哭啼啼,很是不妥。
她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挤着笑看了柯木蓝一眼,说:“谢谢你。”头往下低了低又说:“刚才又哭又叫很是失态,让你见笑了。”她的嗓音因激励痛哭,变得干瘪粗哑。
柯木蓝皱了皱眉,看着她心有不忍,她原本就瘦,现在一张脸更是憔悴似鬼,颧骨微凸,一双原本清澈轻灵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深深的陷了进去,嘴唇也是毫无血色。
眼前这个纸片般的人儿,竟让他想一把抱进怀里给她保护,给她力量的冲动。
可,挣扎许久,最终还是按捺住了那股几乎要冲破心房的激昂。
柯木蓝摇摇头:“人之常情,没什么的。已经中午了,我去给你买午饭去。”
康聿容说:“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我现在很累很累,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柯木蓝了然:“好,那我先出去了。”
康聿容真的睡了,只是睡的一点都不安稳。
她蜷缩在被子里,双眉纠结,不停地呓语,仿佛是一场困扰已久的噩梦,梦里她站在漆黑不见半丝光亮的禁地里,痛彻心扉,嘶声哭喊……几个不同的面孔如同幻灯片般不停在脑海闪烁,交织成一个个悲剧的剧情。
婆婆怜惜的说道:“聿容,我不想你们离婚,我从心眼里喜欢你这个儿媳妇。你对呈儿怎样,我全都看在眼里。你走了,我还去哪给呈儿找个和你一样的媳妇呢?”
公公无奈说道:“是那个混球对不住你,那是个傻蛋,不懂得珍惜你的好,有他后悔那一天。”
康聿容泪如雨下,美满的婚姻,不仅需要公公婆婆觉得儿媳妇好,更需要丈夫觉得妻子好。公公婆婆,谢谢你们对我的喜爱,从前我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不觉得委屈,可我和盛呈的婚姻走到今天这步,也并非我所愿,但我已无能为力。
清儿攥着康聿容的手,哭叫:“娘,娘,娘,你不要清儿了吗?不要清儿了吗?”
康聿容一把将儿子抱进怀里,娘要你,娘怎么舍得不要你呢?
母亲哭泣说道:“你离了婚,就是被夫家休了,以后你还不被别人戳脊梁骨戳死啊?”
二哥叹息说道:“小容,你太冲动了。我不是说过,婚姻都有坎坎坷坷,忍忍也就过去了,你真不该签字啊。”
父亲愤怒说道:“你怎么能离婚?你为什么要在协议书上签那个字?你知不知道失去盛呈是我康家最大的损失?你这一离婚,让康家的脸往哪搁?”
白色的被子被康聿容滚到了一边,双眼紧闭,眉头聚拢,深陷的眼窝里蓄满亮晶晶的东西,小小的脑袋在枕头上不停的翻腾,满脸痛楚的哭诉着:“别怨我,别怪我,都是他逼我的,他逼我的,我也不想,我一点也不想的。你们为什么都不理解我,把错都放到我的身上?”
康聿容哭的悲痛欲绝时,她听到了柯木蓝的声音:“父母不理解,暂时就先别去强求他们的认可。适当的时候学会一点自私,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痛太累,先为自己考虑考虑,想想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别人,而是时间。”
康聿容犹如溺水之人,柯木蓝的声音恰如漂浮过来的一个稻草,康聿容牢牢地握住了这根“稻草”,就像我住了寒冷中的一丝温暖。
慢慢的康聿容的情绪平静下来,躺在床上,沉沉的熟睡过去。
两天后,是个好天气。
终于可以出院了,康聿容换上自己的衣服,整理着病房里的东西。
病房门开着,柯木蓝在门板上敲了敲,进来:“收拾的差不多了吧?”
康聿容答着:“差不多了,本来也没多少东西。”
柯木蓝笑了笑,看着她,想问问那个离了婚的丈夫把房子退了是否有地方住?想问问出院之后有什么打算,是回国吗?
想问又不好意思问,虽然这几天相处的还不错,可那些到底是人家的私事,他这个外人问多了似乎也不太好。
几次欲言又止,话都到嗓子眼儿了,还是又咽了回去,最后说了句:“恭喜你终于康复,以后小心。”
康聿容踌躇了一下,问:“柯先生,你今天有时间吗?”
柯木蓝不假思索:“有啊,我上的是夜班,现在已经下班了,所以这一整天都空的很,有事你就说。”
“我想去盛呈的朋友那里拿回我的东西,可一出这医院门,我那都不认识,更不会说英语。所以,能不能麻烦你陪我去一趟?”康聿容不愿麻烦人,可现在是特殊时期,如今对她来说,柯木蓝是她最值得信赖的。
“没问题,你稍等一下,我去换下衣服。”
康聿容点了点头。
他们到的时候,江世辉还在上课,他们没去打扰,就在附近转悠着。
初冬的风拂面而来,康聿容穿的有些单薄,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她第一次踏进这里,正被这所学校里的一切吸引着。
这里的雕像、喷泉、建筑……每一物每一处都展示着浓浓的异国文化。这些,让康聿容感到陌生,却也感到新鲜。
“很喜欢这里?”柯木蓝见她,两只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忍不住笑问。
康聿容抿了抿唇,实话实说:“确切地说,我喜欢每一所学校,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
柯木蓝突然想到,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那一幕,问:“你会写字,读过书啊?”
“正式的学校只读了一年,和没读也没什么区别。”
柯木蓝看出了她的自卑,不动声色的帮她解除尴尬,说:“已经不错了,我有两个姐姐,她们一天学堂都没去过,名字还是我教的呢。”
“为什么?”康聿容好奇了,想着,他能来这里上学工作,家境应该是不错的,难道也是和自己的经历相同,柯家也是重男轻女。“是你家里不让读吗?”
柯木蓝摇摇头,说:“我父母都很开明,对子女一视同仁。他们深知知识的重要性,所以不惜花重金来培养我们。九岁的时候,我父亲请了先生来家里教授,可我的姐姐因为受不了先生的严厉与管束,读了三五天就死活不读了,父亲是威逼利诱各种招儿都用了,还是于事无补,最后只能随她们去了。”
康聿容暗暗叹息,自己想读书,对父亲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家里就是不允许;而柯家呢?家里是大力支持,柯家姐姐却偏偏拧着劲儿和家里唱反调。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气氛无声无息的随和起来。
这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迎面走来,对着康聿容噼里啪啦的说了几句。
康聿容一愣,眼睛求救般的去看柯木蓝。
柯木蓝的眼睛,被她愣愣呆呆的样子惹得向上弯起,他和煦的解释道:“她说她是这里的学生,你的头饰和衣服都很特别很中国化她很喜欢,问你能不能做她的模特。”
“模特?”康聿容不懂,又问:“那是什么?”
“就是让你摆个姿势,然后她把你画下来。”
康聿容很新奇,但一想把自己摆在那儿让个外国女人随便画,她接受不了,连忙摇头说:“我不行。”
柯木蓝转头婉转的拒绝了外国妞:“I’msorry,there’snotmuchtime.”对不起,没有太多时间。
外国妞说:“Oh,that’sapity.”哦,真是太遗憾了。
耸耸肩,外国妞摆着手说:“Excuseme,byebye.”打扰了,再见。
柯木蓝说:“Bye.”再见。
外国妞刚走,江世辉就走了过来。
江世辉说:“章太太,没想到是你。”
康聿容听江世辉喊她“章太太”,就知道他还不知道她离婚的事儿,神色不自然的说:“我和盛呈已经离婚了,再叫章太太不合适。”
江世辉怔然,那次不欢而散之后,他和章盛呈以及李利维就没在见过面,谁料前两天,章盛呈主动找他,说不在原先的地儿住了,先把行李在他那儿放一放,等忙完了这两天,再去取。好友主动求和,他自然也不好继续拉着脸,更不好多问。只是没想到的是,章盛呈忙的是离婚。
康聿容也看出了江世辉的不自在,主动扯开话题,指着柯木蓝说:“这是我朋友,柯木蓝。”转头又对柯木蓝说:“这是盛呈的朋友,江世辉先生。江先生曾帮过我很大的忙。”
江世辉摇手说:“小事一桩,不值一提。”眼睛又去看柯木蓝:“柯先生,幸会。”
柯木蓝回礼:“幸会,江先生。”
看着两位男士打过招呼后,康聿容又对江世辉说:“盛呈说,我的行李在你那儿,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拿回来。”
江世辉说:“我下课了,现在就去吧。”
于是,三人一起出了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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