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让臣妾说多少遍,也只有这一句话,那侯禄的事儿同臣妾没有干系。若是皇上不信,全可以再叫来永平公主同臣妾对质!”皇后声音冷淡。
皇帝哼笑着,道:“永平才十六,她能明白什么?”
皇后修长好看的凤眉一挑,道:“在皇上这里,自然觉着公主年少,正天真烂漫,而臣妾年过半百,是淫浸后宫多年的蛇蝎毒妇。皇上既然心中已有了答案,又何必再三警告逼问臣妾呢?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皇上如今只愁苦无证据,可皇上仔细思量过没有?没影儿的事,又从哪儿来的证据!”尽管她表情是强自坚定,可眼神中满是委屈的无奈。
皇帝眼中透出极大的嫌恶,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恨不能挖出皇后的心来看个真正的清楚透彻才好。
“皇后一直能说会道,朕自然说不过你。可这件事儿到底是怎么闹出来的,皇后心里自然最清楚不过。”
皇后回身背对着皇帝,凄然苦笑,疲惫的坐下道:“臣妾也希望自己心里清楚,能同贵妃一样将皇上的心看个明明白白。可臣妾多年来空长了一张嘴巴,只有这张嘴巴厉害。”皇后说着,心酸的眼泪直往上涌,她更加不敢直视皇帝,只道:“如今臣妾也只问皇上一句,皇上真信那侯禄与侯禄夫人的说辞?因着侯禄与李贵妃家中有些渊源,皇上便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甚至于纵容他仍旧为祸扬州府的百姓、两淮的百姓!”
“皇后,”皇帝声音眼里,双手紧紧的攥着拳,道:“后宫不准干政!”
皇后冷笑,“皇上说的是,后宫不准干政。但,李贵妃可以、永平公主可以。六皇子自己在殿上乱说话,到头来皇上仍要责怪我的儿子。也是,我们母子在皇上眼前就是错,全是错……”皇后说到后来,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皇帝眼波深邃,静静的等着皇后把话都说完,最后漠然而平淡的说道:“皇后别忘了,前朝废后是个什么下场。”皇帝拂袖转身,边走边道:“传旨下去,皇后忽染恶疾,命五皇子与宋昭护送皇后回京。”
皇后听得这话,身子一颤,直接瘫软在椅子里,气的是浑身发抖。等皇帝出了门,被拦在外面的五皇子才总算能进来。
五皇子萧澈进门,瞧见皇后面如纸白,吓得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哭道:“母后,母后,都是儿臣的错!都怪儿臣让人暗中调查侯禄,才令母亲遭到了皇上的误解。”
宋昭是紧跟着五皇子进门的,看见皇后有气无力的悲痛样子,也大是不忍,跟着五皇子一块儿跪地道:“姑母,都是侄儿的错。侄儿多管闲事,你罚侄儿吧!”
皇后闭目,一侧脸颊边大颗的泪珠滚落。这三十几年的委屈,她到底是受够了的。她只有这一瞬的软弱,很快便又重新恢复了精神,坐起身让五皇子、宋昭两个起身,道:“没什么,咱们这些人成日在皇上跟前碍眼,还不如早日回京的好,两下里也都轻松自在。你们回去各自收拾吧,咱们明日一早就启程回京。”
宋昭心里既是歉疚、又是不甘,同五皇子出门之时忍不住小声问道:“怎么会突然打草惊蛇了?”
五皇子冷冷的一笑,“自是贵妃那边有所察觉,否则又怎么会打草惊蛇。经过永平、萧浚唱双簧般的一闹,祸水东引到母后头上;贵妃等人打了奉国夫人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以收买人心;不伤筋动骨的把侯禄踢出局;一箭三雕之计。”
宋昭表情有一瞬间的晦暗,沉默半晌,忽然转身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殿下先去吧。”
五皇子转头提醒他道:“奉国夫人经过这件事儿,必定会严守庭院,你还能进得去?”
宋昭只笑了笑没有应五皇子的话,等同他分开后,宋麟才上前小声同宋昭道:“奉国夫人动怒了,我在房顶上又听不分明,左右那沈姑娘没得着什么好脸色。”
宋昭低低的唔了一声,道:“你回去收拾吧,明天一早咱们就要回京。”他说着,已三步并作两步,自然又要想招儿翻墙进内院寻清容。
清容的屋子里已熄了灯,只留了浮翠在外间守夜。她瞪眼望着帐顶,毫无睡意,侧耳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哒”的一声响,她下意识的便从床上坐起来,望向窗边。果然,那窗子很轻很慢的被打开,宋昭那张好看的脸自窗后浮现。清容心里一紧,却没发出任何声响,只招呼宋昭进门。
清容随手扯过床榻边搭着的外裳披上,宋昭轻声关了窗。
“你可害死我了!”清容声音极轻,生怕惊动了奉国夫人,“你是不是派人监视我,还把我收侯夫人礼的事儿告诉给了永平公主,才让她人赃并获的!”
宋昭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确实派了人盯着清容,也确实知道侯夫人送了清容极重的礼,他原也想着借题发挥的。可他却根本没想让永平公主揭出这件事儿来,毕竟侯禄在两淮的位置举足轻重。
清容见宋昭不说话,心都凉了,当即道:“我原本以为你不过是惹人厌罢了,却没想到还这样阴险恶毒!”
“你瞎猜什么!”宋昭反应极大,顺手拉着清容的外衣衣襟,强迫她同自己一起坐到床沿上,两人肩并着肩,小声道:“我确实派了人监视你,也确实知道侯夫人给你送了大礼。但是,我根本没想让永平公主知道这件事儿。侯禄在扬州有猫腻,这些是我和五皇子都知道的,可如何都查不出个所以然,原本是想借着侯夫人送你大礼的这件事儿查,还没来得及,就被贵妃那边动手了。”
清容有些吃惊,不知该不该相信宋昭这番话,她迟疑的盯着他,心中满是推测猜想。
宋昭道:“如今因为这件事,皇上误会皇后从中作梗,背地里算计李贵妃。已同我姑母大吵了一架,命我和五皇子一早护送皇后回京。”
清容更为震惊,“回京?这,这是几个意思?”
宋昭讥诮的笑起,微叹道:“皇上不喜皇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对外说辞是染疾,也算是很给皇后留面子了。”
清容心虚复杂,一时讷讷问宋昭,“那明儿个你就回京城了?”
宋昭无奈道:“因着我多管闲事牵扯进你,只怕我要老老实实回京里待一阵子了。”宋昭说到这,勉强一挑眉看向清容道:“怎么着,听见我明日就走,心里可是舍不得?”
清容翻了个白眼,啐了一口,“呸!舍不得谁,也不会舍不得你!如今这话都让你说了,可我又未必信你的!我祖母说了,往后让我离你远一些呢!”
宋昭笑呵呵的看着清容,胸有成竹的说道:“可你却是信我的,不然你早就叫出来,让人来把我抓出去了。”
清容似是被宋昭说中了心事,别过脸,嘴硬地说道:“那也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名声。”
知道并非宋昭这般算计利用,清容心里多少好受一点。毕竟他觉着宋昭混蛋归混蛋,却照着坏蛋还是有很大的一段距离的!
“其实就算你如今跟了奉国夫人,过两年还是要考虑嫁人的问题。何况,如今奉国夫人又未必实打实的把你当做自己人。我们俩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我也知道你在忧心什么。你放心,我是绝不会像皇上对皇后这般待你的。你若是嫁给我,我一定好好待你,当真!我说到做到!”宋昭眼神很是真挚。
清容却是“噗”的一声,很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你当是领回家一个女儿,还是领回家一个妹妹?”
宋昭一时回答不上来。
清容道:“宋昭,我也是人,我对两情相悦,生死相许的爱情也是有所求的。从前朝不保夕,我先一个要活下去。可如今我的性命并不会受到威胁,只是过得好或过的差的分别。所以我的人生追求就更高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能得到我想得到的。”
宋昭仔细的听着清容这番话,这十三岁小女孩儿仿佛老了二十岁不止一样。这话初听之下说不出什么,可宋昭越是仔细品,越觉得自己还是小瞧她了。当即粲然一笑,抬手摸了摸沈清容的头,心有唏嘘。
“许多人生在世间,浑浑噩噩的,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这一生想要的是什么。你这样小就知道,也不晓得是好是坏。算了,只能说你我无缘。我走了。”宋昭说着起身同清容告别,可内心里竟浮出一丝微微的不舍。
原本他来并不是来同清容说这些的,只是怕奉国夫人对皇后有什么误解,想向清容解释清楚,也是帮皇后解释清楚。
清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是能摆脱这个冤家了,心里有些轻松,却又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落落,她只笑着同宋昭道:“一路顺风!”
宋昭勉强点头,“小心李贵妃那边,”话罢,飞快的转身,翻窗跳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天刚刚亮,护送皇后的队伍便从扬州码头启程返回京城。皇后走的格外匆匆,甚至都来不及给太后辞行。
没两日的功夫,扬州府上下便对皇后触怒天威被遣送回经的事儿心知肚明了。
圣驾在扬州耽了七、八日,又登州南下,这一路没了皇后,便只剩下李贵妃一枝独秀。皇上与贵妃恩爱撒狗粮,腻歪的不提也罢。
因着永平公主被警告过,没再出什么幺蛾子,清容每日里为太后献上属于未来的奇思妙想,日子过的滋润而平静。在太后开怀赏赐下,她算是小小发了一笔横财。
这样一路安安稳稳的便到了苏州府。
圣驾到了,自然还是同到扬州、镇江、常州三地没什么分别,都是当地官员接驾,另有命妇前来拜见太后、贵妃等人。
这一次接见命妇,清容也被准许跟着奉国夫人一块儿列席,见见世面。谁知清容这头一次,便果然见到了一场好大的世面,可以说自大梁开过后头一桩稀罕奇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