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倾乍然露出喜意,有些不可思议道:“小姐果真允了?”
谢嫣被容倾那张勾魂摄魄的脸惊得虎躯一震,她口中渴得厉害,昏头昏脑拿起手边的茶壶直接就往嘴里灌。
灌下一大口茶水,谢嫣又豪气万丈抹了抹嘴巴。她这举止实在是霸气,刀疤为她周身气势折服,不由得悄悄冲她竖起个拇指。
他从定州一路跟过来,早就对京城中的繁冗礼节心生不满。
刀疤并兄弟几个都不喜京城里的姑娘,一来她们都爱端着贵女架子,走个路也矫情到需要侍女扶着,守着京城这么个寸方之地,眼界见识也极其短浅。
譬如就拿王府里头的另一个姑娘来说,一整日板着个脸,说话时候恨不得都掐着嗓子。又不是多好看的姑娘,却是如此矫揉造作的性子,那娇滴滴的模样,令刀疤几欲作呕,与其看她搔首弄姿,还不如腾出功夫去欣赏容大郎。
也幸好他主子不是那些贵女,刀疤煞是慈爱道:“我们小姐自然不比旁的莺莺燕燕矫情。”
他强行对着谢嫣扣下一顶高帽子,话说到这个份上,谢嫣也没理由推辞。左右容倾是原世界中的原男二,将他安置在王府里,也好时刻应付剧情。
谢嫣酝酿着语气,好不容易才蓄起一点同情,她抬起头笑眯眯望着容倾:“景梅苑缺人手,既然公子愿意留下来,我自当也是欢迎的。敢问容公子,不知您会些什么手艺?”
尽管容倾乃以一敌十的战神,不过他眼下重伤未愈,若在她这里伤上加伤,指不定容太后会怎么降罪。
谢嫣不敢叫他顶着伤做护院,他又不能和春芷一样做她贴身侍女,万般无奈下,只能出声询问他还有没有别的才艺。
容倾沉默片刻,忽然翻手将自己肩头衣衫剥了一半下来。
下人各处忙活,自然无人留意他们这偏僻一角。
他露出半个雪白肩头也无人上前阻拦,谢嫣望着容倾白生生泛着浅浅珠光的肩膀,再低头打量宿体长年奔波劳累下、被折腾得粗糙不堪的手,只觉头疼。
两两比较而言,仿佛他才像个正经的王府千金,谢嫣握紧十指,难过到无法呼吸,痛心疾首低喝道:“容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容倾指着肩头上斑斑点点的淤青,凄然沉声开口:“容某没有冒犯小姐的意思,容某幼年体弱多病,曾跟着府中护院学过几手功夫。只是前些日子被那刁奴打伤,如今还未养好,不能做小姐的护院……”
刀疤倒没觉得他一言不合就脱衣服的举动有什么不妥,以前在定州的时候,他跟随老大四处奔波,路上热了就脱去外衫打着赤膊,老大起初还有些羞怒,后来看得多了,偶尔也拿他们几个打趣一二。
他素来心直口快,盯着容倾肩头纵横伤疤,不假思索道:“那你可还有其他擅长之物?”
“有,”他拉好衣领缓缓颔首,双目期盼地凝视谢嫣,眼底涌上丝丝缕缕的微光,“容某不才,略通些诗书雅艺。小姐初来此地,对京城一无所知,趁着伤势还未痊愈,容某这个京城人士就斗胆厚着脸皮做一回小姐的夫子。”
谢嫣头一次见识到,口口声声说要做夫子之人,竟在弟子宽衣解带……他这授予弟子的不是经纶,而是教人如何脱得巧妙,借此骗取弟子同情。
谢嫣一个头两个大,若她不答应,兴许这厮还要扒掉另一边衣服撺掇刀疤说情。
她从从容容直起腰,故作思索须臾,又似是想起什么般绽开嘴角:“容公子提议甚好,倒也免去寻别的夫子,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须得与母妃说一声,希望公子不要挂怀。”
容倾闻言,右手食指不自觉搭上左手虎口细细摩挲。
这是他深思时不知不觉就会做的小动作,谢嫣目睹他轻轻摩挲虎口数下,脸上再度浮起纯善神情,躬身感激作揖:“多谢小姐。”
锦亲王府真正见过容倾的人,除了君恪和他身边那几个亲信,不论是喜欢清静的老太妃,还是从不插手君恪私事的于氏,都未曾见过他。
谢嫣耐心掂量过,老太妃刻板不通人情,倘使告诉她,她从定州捡了个无家可归的男人做夫子,容倾或许明日就再也见不到京城的太阳。
这样看来,不妨编个理由告诉于氏,说容倾曾是她幼年玩伴,早年就随父搬入京城。二人近日得以重逢,容倾因家中变故,不得不外出谋生,她念在年少受他照拂的情分上,好意央他做了夫子。
下人将景梅苑布置一新,第二日谢嫣还未去给于氏请安,她却带过来一堆锦缎绫罗,说是容太后这几日特意拿来赏给命妇用的。
府里统共四个女眷,其他三个都赶在立秋前做了新衣裳,于氏道这些布料存着也是存着,不如全留给她裁衣裳。
堂屋八仙桌上堆满各色布料,上至夏纱,下至冬缎,足够谢嫣不重样穿上一个月。
于氏捡出几匹颜色鲜艳的递给她过目:“这几匹是娘年前攒下来的好料子,这颜色我穿着不好,还是你合适。”
挑了几匹轻薄的做里衣,又择出几样裁秋衫,谢嫣放下手上一匹散花绫,将容倾的事与于氏说了一遍。
“竟有这般讨巧的事。”
于氏讶异非常,命下人快些将容倾带到堂屋来。
容倾早已换上一身布衣,脸上也用姜汁涂成姜色,肤色虽然没有当初那样白皙晃眼,放在人群中却还是鹤立鸡群。
于氏一瞧便心生喜爱,思及他幼年还曾护过嫣嫣,越看就觉得他相貌越发顺眼。
“果然是个好孩子,怪不得嫣嫣提起你时就分外开心。有你看护,我将嫣嫣托给你教导也十分放心,就是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容倾在听到于氏那句“怪不得嫣嫣提起你时就分外开心”后,眼眸瞬间亮了亮,他拱手道:“王妃谬赞,晚辈不敢虚受,晚辈姓容,家父与胞姐一直唤晚辈大郎,王妃若不介意,唤晚辈容大便可。”
谢嫣就斜眼看他继续装。
于氏招手唤他过来坐到身边,与他拉了几句家常,见他容貌比君恪还要出众,性子也温和有礼,不禁感慨:“恪儿要能像你这么懂事,听我的话早些娶个小媳妇进门,生一双儿女该有多好。”
容倾耐心听于氏扯着君恪的不是,偶尔附和一两声、宽慰个一两句,看似是笑着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温情。
谢嫣被晾在一边,只能百无聊赖瞪着容倾这个戏精,欣赏他使出各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哄弄奉承于氏的风姿。
于氏笑得合不拢嘴,就差将拿给谢嫣做抹胸的锦布,一个手抖糊到容倾脸上去。
她挥舞着布料,捂着肚子不住点头表示赞许:“对,就是这个样子!圣上宫中总摆着一对门神画像,原来是这个缘由……还是容大你有见识!”
谢嫣忍不住替小皇帝掬了把同情泪,她抱着怀中丝罗,盯住容倾侧脸无声控诉:大佬,那可是你亲外甥……你这么说卖就卖,容太后她老人家知道吗?
她正腹诽得起劲,门外忽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再就是裙摆擦过门槛传出的沙沙声响。
君锦玉扑到于氏身边,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听下人说您在嫣姐姐这里,锦玉寻不到您,只能冒昧前来打扰姐姐。”
于氏擦去眼角泪珠,放下手中布料,揉着肚子道:“宫里赏赐些新料子,正巧嫣嫣没做衣衫,便都给她送了过来。”
君锦玉放在她肩上的手一顿,她颊边笑意立刻消融不少,目光在身侧青年身上一转,眼中不由自主多了几分好奇与探究,神色恢复如初:“这位是……”
于氏按着她坐下,又歉意对着容倾道:“这是常府的那个姑娘,算来也是嫣嫣的妹妹,小姑娘娇气爱粘人,让容大见笑了。”
容倾垂眼看着眼前锦缎,温和又不失疏离地启唇:“王妃好福气。”
屋内原本甚是和睦的气氛因君锦玉这一折腾,顿时冷如一潭死水。
于氏面色有些难看,暗道锦玉委实没有分寸,在别的男子面前居然也这般失态。
她不开口,容倾也就一直未说话。
谢嫣见君锦玉时不时扭着脖子,意欲对着容倾一探究竟,又状似无意瞥了桌子上的绸缎几眼。
谢嫣对她心中所想明白个七七八八,一则不外乎好奇容倾与她的关系,二则生怕于氏给自己的,都是她没有的料子。
谢嫣逡巡一番,不费吹灰之力挑出几卷颜色并不张扬,却是外朝贡品的精致花罗,出声对于氏道:“我看这些很适合做秋衣,母妃觉着怎么样?”
于氏忙接过来品鉴,片刻后满意道:“甚好,娘还有一根不曾戴过的血玉璎珞,配这个颜色定然好看。”
君锦玉始终认为常嫣嫣只不过是一个穷地方来的姑娘,自幼吃些残羹剩饭,哪里会有眼光。听得于氏如此夸赞,她不服气地伸长了脖子去看。
这一看,叫她气得气血上涌,心口一抽抽得疼。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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