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将药研推离自己的身前,审神者低咳几声之后便抓起桌上的面具盖在脸上,药研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反应过来摘下面具的时候,看见的是审神者踉踉跄跄地走向房间门口的身影,她的脚步很不稳,就算下一秒摔倒在地也并不奇怪。
药研急忙上前扶住审神者的身体。“大将,你要去哪里?”
审神者虽然接受了他的搀扶却没有说话,透过面具传出的呼吸声非常急促,只是在稳了一些之后继续快步走着。
药研拗不过审神者,只能小心地搀扶着她,帮她推开房间的门之后继续搀着她,跟随着她的脚步。
看她走的方向,似乎是本丸的大门。
“主,这是怎么了?!”
“药研药研,主公大人身体不舒服吗?”
“大将,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出来走动啊!”
“到底怎么了?主殿怎么这么急?”
通往大门的路上也有不少付丧神,药研搀扶着审神者的身影自然很显眼,他们纷纷或关心或焦急地问着他俩,可是审神者一概不予理会,药研则也不清楚审神者究竟要去做什么,只能茫然地对着问他的同伴们摇头。付丧神们见状,也暂时放下手中的事务,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两个的后面。
走到了本丸的大门前,审神者将自己的手从药研那里挣脱出来,对着他以及跟在后面的付丧神们比了个停止的姿势,确认他们都乖乖站在原地之后,她摇摇晃晃地走向大门。
两只手都贴上大门之后,金色的灵力网络在门和墙上密密麻麻地铺展了开来,审神者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很快又稳住身体。
在灵力网络在包围着整座本丸的厚实墙壁上铺展连接之后,实体的门和墙突然消失了,只有灵力网络还在空中,但是付丧神们更加注意的,是门和墙消失之后的景象。
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的时间溯行军将这座本丸所包围,每一只的气势都和他们在战场上所见的敌军不一样,非常强大,或许要好几位付丧神一同合力才能将其打败。
但它们也仅仅是包围着这座本丸,一个敌薙刀似乎想要透过灵力网络进入本丸,但是当它生长着尖锐骨刺的手刚触碰到金色的灵力时,全身立刻化为灰烬散落了开来。
眼尖的也有注意到大门上的灵力网络的分布要比其他部分的稀疏一些,而现在,那些灵力正慢慢地汇集到一起,重新织就着,填补着门上的部分。
就在完成的一瞬间,审神者像是发现了什么急急地转过身来,同时以审神者为中心一阵白光迅速地蔓延开来,将整座本丸笼罩在内。
所有的付丧神,感觉身体被牢牢地束缚住,动弹不得,只能呆站在那里,看着本丸的风景一下子变换成了奇妙的现代居室的风景。他们观看着同样的场景却被分隔开,彼此不知道同伴也在这里。
而在这室内的,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们无比熟悉的,披散着白色的长发,身着黑衣的审神者,她背对着他们坐着。而在她的对面,还坐着一个面容娇艳美丽的少女,黑色的头发整整齐齐的盘着,黑色的眼睛里满是娇俏的笑意。
“来,阿姊,把这个喝了吧。”她如此亲昵地唤着审神者,同时俯过身去,将手里的勺子递到了审神者的面前。明明他们离得有些距离是不可能知道那勺子里有什么的,视觉却在一瞬间变换,每一个付丧神都清晰地看到了那勺内的东西。
鲜红的汁液有着让人闻一口就能呛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极其刺鼻的气味,绝对是具有强烈刺激性辣味的汁液。
“家主,其实不喝也没什么关系——”“不要,我就要阿姊喝掉!”少女半撒娇地将勺子硬塞给了审神者,审神者拗她不过,拿住勺子,干脆地一口饮下。
只过了几秒钟的时间,审神者伛偻着身子,手掩上嘴,鲜红的液体被她从口中大口大口地吐出,并且在那股辣气中,所有的付丧神都嗅到了,属于鲜血的气味。
而刚刚巧笑倩兮的少女则收敛了笑容,神色淡淡地看着痛苦的审神者,在她终于停止之后,她才起身走到了审神者的身边,手里捏着干净的白帕子,蹲到审神者的面前,先是用帕子将她唇边沾上的红色痕迹擦干净,然后拉过她的手,细致地把上面的红色液体全部擦得干干净净。
做完之后,她随意地将几乎全部染上了斑驳的红色的帕子丢到桌上,低声问着审神者。
“现在麻痹了吗?”
审神者的嗓子比刚才沙哑了许多,但还是能发得出声。
“嗯。”
“那我们赶快去吧。”
“好。”
而后,扶着审神者站起的少女以及微微倚靠着她的审神者的声音慢慢远去了,此间的景致也逐渐崩塌,而后眼前一转,已是别的场景了。
这副景象,即使是许多见过大场面的古刀们都忍不住震惊。
最显眼的便是那高台,穿着洁白的长袍,脸上盖着和现在一样的金色佛面具的审神者,正安静地躺在其上的小台子上,那让他们本能地感觉不舒服。
就像是,要被献祭的什么祭品一样。
而台下的则是无数穿着灰色袍子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全部跪伏在地上,低低地垂着头,用奇异的语言整齐地像是在虔诚祈祷着什么一样。
在一众灰色的袍子中,从远而近慢慢走来的黑衣少女就显得格外显眼,单看大概的身影付丧神们也能一眼认出来那就是刚才唤审神者“阿姊”的“家主”。等她真正走近之后,他们才发现她的脸上也覆盖着面具——红色的,有着狰狞的鬼面的面具。
在她一步步踏上高台的台阶时,就像触动了开关一样,祈祷的声音统一停下,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
而后,少女走到了高台的边上,伸出手,将平躺着的审神者的一只手臂轻轻拉起,而后慢慢地将她的袖子撸起,直至胳膊的上方才停止。
每一位付丧神都能清楚地看见,自审神者小臂上半部分开始,密密麻麻交错在一起的划痕触目惊心。少女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类似于短刀制式的刀,本身为刀剑的他们即使不清楚其材质究竟如何,但还是一眼能看出那刀绝对锋利异常。
所有的付丧神心上都涌上了强烈到头脑要爆炸的不祥预感,只见少女执着刀的手慢慢探到了审神者没有袖子遮挡着的那只胳臂,刀尖毫无疑问对准了她的皮肉。
就在刀尖没入审神者胳膊上的皮肉内时,整齐划一的祈祷声再次响了起来。少女的动作干净而狠戾,刀刃并不只是单纯地没入审神者表层的皮肉,大半的刀身都进入了审神者的体内,似乎是确认深到了某个点,少女紧握着刀柄用力划拉开来,从小臂长到肩头的皮肉便被割裂了开来。绽开的皮肉所展示的情况清晰地告诉了付丧神们究竟深入到了何种境界——一眼便能看到森森的白骨。
奇异的是,被划开的皮肉本该外翻开来才是,但那皮肉很快就自己贴合到一起,只有源源不断地从划口大量涌出的鲜血告诉付丧神们,审神者的伤并没有痊愈,只是换了种形式存在而已。而在接受这样的对待的审神者只是静静地躺在台子上,呼吸始终绵长而平静,没有丝毫挣扎和痛苦的表现。
那涌出的鲜血像是有生命力一样,不断地在洁白的高台上铺展开自己的躯体,将白色的高台一点点染上鲜艳的色彩。
这仅仅只是开始。
接下来,少女沿着她原本胳膊上留下的那些浅浅的长长划痕,不断地用涌出鲜血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将其覆盖,左臂完了就是右臂,右臂完了之后将被鲜血染得斑驳不堪的长袍下摆掀起到大腿根部。与手臂的情况类似,自脚腕再往上五厘米之后的皮肤上,布满的也是和手臂上情况相似的划痕,少女也毫不犹豫地再次执起手中的刀,用真实的伤口将其取代。
等到双腿也变得和手臂的情况一样之后,少女长出了一口气,诡异地没有染上鲜血的刀消失在她的手中,而这座高台,已经被这期间审神者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给染红了大半。
就在所有的付丧神们以为这样长时间的折磨终于结束了的时候,少女的双手突然变得虚幻——而后,就那样透过审神者身着血袍的腹部,探了进去。
“左肺。”她如此轻声地说着,与此同时,明明不应该被听到的,宛如什么柔软的肉块被强大的外力挤搓至爆的恶心声音在他们的耳边,清晰地被探查到了。审神者原本静静躺着的身躯也因为这一下而本能地颤动了一下。
“右肺。”很快,下一个词语也被少女吐出,刚刚在耳边消失的声音再度响起。
“肝。”继续。
“胆囊。”继续。
“胃。”还在继续。
……………………………
将人体腔内所有的器官除了心脏以外挨个报了一次之后,少女终于停了下来,双手终于从审神者的腔内伸出,整双手都被染得血红,短短的指甲缝里还有一些不知道是哪个内脏部位的血肉碎片。
这场噩梦,还没有结束。
将双手上的碎肉和鲜血擦拭干净之后,少女站到了审神者的上半身位置附近,正好挡住了付丧神们的统一视角,使他们无法观测到审神者脖颈以上部位的情况。
她伸出手,审神者的面具便被她揭下,然后静静地漂浮在她的身侧,佛面朝向的方向与少女一致,像是在凝视着自己的物主一样。下一刻,少女的手中出现了一把纯白的剪子。
她探身过去,一只手先在审神者的脸上做了什么之后,执着剪子的手随后紧跟其上,只听干脆利落的铁片与肉块的一声摩擦和薄铁片相撞的“咔擦”声,少女收回手,与此同时面具也飞回到审神者的脸上覆盖好,少女的左手掌心内躺着一块深粉色的舌头,而审神者的面具与脸相叠的小小空隙中,则不断地溢出血液。
少女将舌头平躺在掌心的左手高高举起,而后,五指收紧,柔软的,刚被剪下还留有少许余温的人舌,便被轻易地捏成了血红色的肉粉末,尽数洒在了已经被完全染红的高台上。
“——至此,阿赖耶识的替罪羊已被献祭完成!”少女高声宣布着,祈祷声停下,所有的人都直起身来,抬起头。
他们全部都覆盖着纯白的面具,整齐划一地向高台上的刽子手与替罪羊跪拜着。
这一幕冗长的噩梦终于落下了帷幕。
还有,最后的一幕。
在屏风后,映照出了女性的身姿,从屏风后伸出的仍在不断流出血液的小臂可以判断,是审神者。
她不断地拿过旁边叠得高高的黑色长袍进去,但每一件被她穿上身没半分钟后又很快被脱下,被揉成一团甩出落在地上,沾满了血腥的气味并且湿漉漉的。
就在审神者抛出第五件黑袍的时候,抱着一件红色的袍子的少女匆匆走了进来,走进了屏风后面。
“阿姊,穿上这件吧。你身上的伤在一周内都会无法痊愈持续流血,疼痛也是。普通的衣服很快就会被血液浸湿,这件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可以吸收渗出来的血液而且不沾湿衣服。”她这么说着。“你真的要马上回那个本丸吗?那帮付丧神离了你一周也不会怎样。”
“…………好了,我知道了,没有阻止你的意思啦。”她叹了一口气。“还有,虽然知道你自己有数,但是我还是提醒你,在恢复之前,不可以动用灵力和进食。操纵灵力写字之类只是收放问题的没关系,但是绝对不能消耗。进食就不用我说了,在体内的器官全部碎裂的情况下进食只会加剧痛苦。”
屏风后映出的审神者的身影听着少女的叮嘱,轻轻点了点头。
但是少女还是不太放心的模样,她加重语气开口。
“真要用灵力的话不要用自己的,从你的那帮付丧神身上汲取过来要用的量就行了,不要只取一点强行牵引出你被封死的灵力,知道了没?”
审神者又点了点头。
少女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散发着浓烈沉香气味的小香囊,塞到了审神者的手中。
“知道你不想让那帮刀知道,这个能把血的味道遮盖掉,当然他们会不会由此想到什么我就真的没法了。”
审神者的影子拉过了少女身影的手,指尖轻轻地在她的手掌中划着字。
“……………………不要向我道谢啊,阿姊。”少女的声音苦涩地传了出来。“我们这些‘刽子手’,是最不配被您温柔以待的存在啊——”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地,整出恶劣至极的剧终于完全落下了帷幕,付丧神们被剥离的意识终于回归到了本丸的现实中。
原本审神者所站着的位置,如今只有一张薄薄的写着寥寥一句话的白纸,字迹是陌生的,但是语气和措辞却是熟悉的。
【阿姊将于房中静养至恢复,勿扰。】
看来是那位“家主”来过了。
付丧神们匆匆来到审神者的房间门前,不出意料,门已经被灵力禁制封得死死的,他们根本无法进去。
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她。有太多的情感想要向她传达。
但是。
——静待您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