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外围各个角落都有两三宫人拿着榆木钻木取火,太后娘娘仁德凡是点燃火种的宫人都能得到三颗金豆子,也不知这取来的薪火是不是真能挡住恶鬼,但显然取火的宫人们都十分开心,对于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人,金豆子的诱惑还是相当大的。
萧统看了一眼卖力钻木取火的宫人,目光晦暗不明,脚下却是不停,大步迈入慈宁宫,一进院子便见宫女们三三两两在院中放着风筝,风筝下挂着彩灯在夜空下十分醒目,萧统知道这种特质的清明风筝是用来超度亡灵祈福的,愿逝者的灵魂安息,萧统闭了闭眼睛,心下荒凉,莫名感到讽刺,既然存了惧怕愧疚当初又何必害人?
香扇见到萧统,赶忙上前行礼,正欲向宫中的太后通报却被萧统挥手退下,萧统让跟随的太监候在院子里,自己推门步入太后的寝殿内,只见屋里灯火通明,角落里都点上了琉璃灯,没有一丝黑暗,据说但凡是鬼怪都怕光,只是不知道这光亮能否让亏心之人安宁。
“啊”一身尖叫让萧统止住了前行的脚步,接着便听到太后略带颤抖的声音传来,“别过来,别过来,清安,哀家平日一向偏疼你,如今让你得了公主赐封,又给你福王府诸多好处,你就当是报答哀家,别在缠着哀家了”。
萧统又一次闭了闭眼,虽然心中早已知道萧清安失节身死的事与太后有莫大关联,可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太后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萧统才再次睁开眼,看着床上抱着双膝瑟瑟发抖的女人,哪里还像平日里端庄雍容的太后,轻叹一声,终究是他的母后啊,稳住心神,缓缓开口,“母后,是儿臣”。
不大的声音却让床上的太后安静了下来,揉了揉胸口,抬头瞥见明黄的身影,“是统儿啊”。
“不然母后以为是谁?是清安堂姐吗?”似乎带着气愤,萧统的声音有些拔高,“母后既然会害怕又为何要向无辜的人举起屠刀让自己双手染血?”
“住口,这是你与母后说话的态度吗,母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母后不惜双手染血也不过是为了你的帝位稳固”,太后大声呵斥,似乎唯有如此才能给自己力量和理由。
“母后三番四次阻拦小舅舅归国,不惜葬送清安堂姐的名节和性命,如今更是找上玄机阁买小舅舅的命,在边境劫杀送归质子的使团,母后做的这一切当真是为了儿臣吗?”
萧统嗤笑,在太和山的绿雾林子里太后派出手上的暗卫去狙杀晏凤歌,结果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如今竟然找上江湖门派,也算是黔驴技穷了,“朕已经下旨昭告天下送归苍龙质子,母后这般作为又是置朕于何地?”说着将袖中的密报摊开放到太后面前。
折皱了的密报被放置在床榻边的小案上,太后瞄了一眼,上面写着她买凶杀人的事,末了写着晏凤歌在边境遇刺生死未卜,太后眼睛里闪过一丝快意,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明黄的龙袍带着威严,清俊的脸上虽稚气未脱却也能窥见出几分他日睥睨天下的气势来,“我儿好大的威风,这是在质问你的母后?我为何要留下晏凤歌,为何要他的命,你不明白吗,只有你的亲舅舅,我的五弟登上苍龙帝位才能成为我们母子的后盾,到时候以苍龙一国为助力何惧他萧煜?”
“母后是否忘记了,您已经不是苍龙公主了,您是天恒的太后而朕是天恒的皇帝,我天恒的国事哪里要他苍龙插手?若真有那么一日,苍龙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些,何况皇叔他根本无意于皇位”,在萧统看来萧煜若是想要,别说是天恒江山就是天下也可尽收囊中,只不过他这位皇叔刚正重情义根本无意于天下,他想若非父皇临终托孤皇叔根本不会接下天恒的烂摊子。
“统儿你太过良善,哪里知道萧煜的狼子野心,睡塌之旁岂容他人安睡?母后这都是为了你啊”,在太后看来,萧煜就是拦路虎,大好江山,九重宝塔,权利之巅,何人能无意天下?
“母后是为了儿臣也罢,为了其他也罢,既然母后近日身体不适便在慈宁宫中好生将养,莫要再为国事操心,儿臣告退”,当局者迷,萧统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他的母后已经被权力迷住了眼睛,多说无益。
“混账东西,哀家是你母亲,你不与哀家同心反倒要相信萧煜那个贼子?”太后怒急随手将玉枕摔了出去,砰的一声摔了个粉碎,萧统后背僵直却未回头大步离开。
走出慈宁宫,萧统抬头望了眼头顶的夜空,只觉得周身更加寒冷,宫殿的屋顶如凶兽的獠牙在黑暗中透出寒光似要将他吞噬,这一刻他不是皇帝只是被困皇宫的囚徒。
天恒的清明节虽然也有祭祀却不同于现代的冷冷清清,相比之下更像是现代的长假黄金周,清明节期间皇家会举行射柳、蹴鞠、拔河等活动有点开办春季运动会的意思,官员之间也会趁着放假互相走访喝酒吟诗,民间更是有各式各样的踏青娱乐节目,就如同清明上河图中描画的一般,歌楼酒市,作坊医馆,行人云集,热闹繁华。
节假日期间,男子们可以射柳、拔河、打球、喝酒,女子们的活动对于花落而言就单调无趣的多,无非就是荡秋千、放风筝,于是在摄政王爷去参加春季运动会时,王妃娘娘则邀上了同样无聊的妙善公主和新交的牌友朱九娘一块去珍味阁吃饭打牌。
萧妙善和朱九娘也对女子活动无感,接到花落的帖子都兴冲冲去了珍味阁,三人在雅间里享用着时令美食,当然对食物感兴趣的只有花落,只见花落今日穿着暖黄色的衣裙头上配了支简单的银制镂空蝴蝶簪子,小家碧玉的打扮却让初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嫩黄的色彩更衬得她冰肌玉骨。
萧妙善近期作为牌桌上的长败将军这次是带着从魏少卿国公府里收刮的财物来赶本的,话说萧妙善似乎和皇城犯冲自从回到天恒皇都就火气极差,十打九输,整个沦为败家娘们,大红的衣裳依旧张扬,萧妙善妖气的凤目睃了花落一眼,“落落这些日子赢得不少了,再说皇叔也不会短了你的用度,你这打扮也太素淡了些。”
“我瞧着道长这样看着清爽,银簪子也十分灵动”,朱九娘一袭蓝色衣裙,身姿曼妙,举手投足都散发成熟女人的韵味那是一种由于时间沉淀刻入骨子里的风采,朱九娘看了看手中牌面觉得不错,嘴角荡起迷人的笑纹,这些日子打牌战果累累,作为五百年的蜘蛛精她更是直言花落的扑克牌是她这么多年来玩过最有趣的游戏。
女人凑在一块最爱谈的话题无外乎三样,衣服、首饰、化妆品,古往今来皆如是,花落歪着头道:“嗯嗯,还是九娘有眼光,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就我这样的地摊货也能给他穿成御制宫装,瞧瞧,这就叫气质”。
处的久了,萧妙善和朱九娘早就习惯了花落极不要脸的自夸,对于花落这货她们已经能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在天恒摄政王妃札记中有这么一段记载,王妃发明了一种有趣的游戏,称之为扑克,风靡诸国形成风尚,从贵族到平民都爱好这种游戏,经久不衰,其牌用黄金打造,形如叶片,后世称作王妃叶子牌,当然流传后世的叶子牌多为木质或竹制的骨牌,黄金材质的却是少见,当然这是后话此时不表。
花落心不在焉的打着牌,眼睛却早被案上的小食勾了去,青团子、暖菇包、枣糕和馓子,看上去就很好吃。
随侍在花落身侧的紫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对于自家公主对于食物的痴迷她早已见怪不怪了于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只青团子喂入花落嘴中,只见小小的青团子,清香扑鼻,绿油如玉,糯韧绵软。
花落鼓着腮帮子咀嚼,甜而不腻,肥而不腴,真真好吃,心道还是紫霄小丫头贴心,好心情地出牌,“同花顺,打完,开钱吧”,美目扫了扫对桌的妙善和九娘,品美食,进银子,人生是如此美好。
“我说落落不带这样一心二用的,你能专心点吗,你这是摆明地嘲笑我牌打得烂呢?”萧妙善按了按太阳穴,真不知道最近为什么手气这么背,人家花落边吃边打也能赢,她专心致志照输不误。
萧妙善身后的璎珞一见主子输了,上前打开装银子的匣子,匣子里原本满罗罗的银子已是少了大半,不由摇头,公主这牌打得真叫人捉急,还好输的是国公大人的银子不然指不定她家公主多么心疼呢。
“好了,你两别墨迹了,洗牌继续”,朱九娘没有带伺候的丫头,安郡王府里只有几个奴仆没有婢女,对于这一点她是相当满意的,如果安珏府上有别的女人她会忍不住吃掉,还是没有的好,不然要她杀生就不好了,此刻朱九娘开钱开得相当豪气,因为她输得是从妙善那里赢来的钱,她自己的本还没有动用。
几圈打下来要数花落最为春风得意,赢得盆满钵满,正要再吃一个金黄的馓子却见一人被鬼赶一般地冲进雅间,“花落救命啊”。
闻声,紫霄夹着馓子的手不由一抖,香脆的馓子掉落在地毯上摔成了几段,待紫霄看清来人不由火道:“晋云,你瞎囔囔个什么?”在珍味阁里能直闯雅间招呼都不打的也就这位珍味阁的少东家了。
晋云此刻没有心思与紫霄拌嘴,拉着花落就要离开,“花落,赶快和我去救人”。
被拉着的花落瞄着地上的馓子根本还没有回过神来,不在状态地被晋云拉着一个踉跄,九娘弹出冰蛛丝击打了一下晋云的手腕,晋云反射得放开花落,那边萧妙善已将踉跄的花落扶住,“晋国公公子就算要带走落落也先要把话说清楚才是。”
晋云顾不得手腕上被冰蛛丝击打的伤口,猛地拍了下脑袋,“我是急疯了,皇上被妖怪捉去了,赶着救人,路上我们再细说。”
此言一出,几个女人都愣了一愣却也不敢耽搁,这会儿不用晋云来拉,朱九娘和萧妙善一左一右夹起花落跟着晋云就走。
小皇帝被妖怪捉走了?花落此时脑子里竟不合时宜地冒出沙僧的经典台词,“大师兄,师傅被妖怪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