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护士工作时间和其他科室的护士不太一样。除了白班和夜班,还有后夜班,守班和整班。一般来说,白班工作时间是上午八点到中午十二点,下午两点到晚上五点半,夜班是晚上五点半到次日早上八点。
后夜班是凌晨两点到早上八点,守班是中午十一点到晚上七点。整班的时间段不同,分别是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半,晚上六点到凌晨两点。具体每个护士上什么班都要看医院的具体安排。
护士长找到白沙和当时在场的另外几个护士了解了一下下午的情况,确定不是抒默的责任。但是为了避免再和病人家属发生冲突,和抒默商量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安排她上后半夜的整班和后夜班。
这是一种很辛苦的排班,需要长时间的熬夜工作。不过抒默没有异议,同意了护士长的安排。
因为白天的事情抒默有些闷闷不乐,回家的时候想散散心,走得慢了些,快六点还没有到。她正低着头出神,有人拦在了她面前。
抒默抬头,是苏政。
“怎么了?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苏政打量了抒默一番:“不高兴?今天工作挨训了?”
他怎么总是神出鬼没,不定什么时候就在她面前冒出来:“你怎么在这里?”
“看你一直没回来,打电话你也不接,担心你有什么事情,所以就迎着你往这边找。结果就看见你在这里发呆。”
“啊?”抒默翻出手机:“上班的时候规定不许开机。下班我忘记开了。”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高兴点高兴点。”苏政揽住抒默的肩膀,用力拍了拍:“不要被工作上的事情影响到自己的情绪。聪明人的做法都是从来不把情绪带回家。”
抒默勉强笑了笑,没精打采的样子。
“这样吧。既然我都出来接你了。干脆晚上我们在外面吃,吃顿好吃的。”
抒默抬起了头:“在外面吃?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苏政笑着低头看着抒默:“你不是说X城是你的地盘,你是这里的地头蛇?”
“那……吃烤鱼吧?”
“好。”苏政立刻答应:“默默想吃烤鱼,那咱就去吃烤鱼!”
两人到了附近的一家烤鱼店,正好赶上饭点,店里人很多,还要排队等候才有位置。因为烤鱼需要的时间相对较长,两人先去鱼池选了鱼,然后就站在人行道的大树下边聊天边等。
还好客人的流动量大,两人并没有等太长时间就有了座位。抒默爱吃辣,苏政也爱,两人点了一份特辣的烤鱼大快朵颐。抒默辣得浑身冒汗,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形象全无,但是心里的郁闷也消散了大半。
看着抒默边哭边吃的样子,苏政又心疼又好笑,给她叫了一碗温热的银耳汤,然后扯过纸巾坐到她身边替她擦泪水:“别哭别哭,不和你抢着吃了啊!”
“去你的。”抒默从苏政手中抢下纸巾自己擦:“太辣了。”
她还没回过神来,苏政已经拿着张纸巾放在她的鼻子上,温柔的看着她:“拧一拧。”
苏政小的时候就爱跟在她身后。那时候他还是个鼻涕龙,因为小自己也不会拧。抒默是姐姐,为了照顾他每天都在衣兜里揣着一袋纸巾。看见小苏政的鼻涕龙要泛滥了,就会这样用纸巾覆盖在他鼻子上,温柔的说:“拧一拧。”
抒默脸一红,拍开了苏政的手。他撑着头笑看着她:“小时候你那么照顾我,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抒默突然想起来:“对了,这礼拜三爸爸他们要去水库钓鱼,你去不去?”
“礼拜三?”苏政摇摇头:“那天我有事情走不开。”他看了看抒默:“抱歉啊默默,刚去公司,不好请假不能陪你了。”
“没关系,你忙你的。”这几天苏政在这里住,抒默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了他:“你记得带好钥匙。我们去玩儿我也不知道是当天就回来还是要在那里过夜。”
苏政应了一声:“好。吃饱了没?”
“嗯。”抒默低头喝了口茶,冲淡嘴里的辣味:“饱了。”
“服务员,买单。”苏政抬头招呼结账。抒默放下茶杯拿出钱包,苏政伸手挡住了她:“我请客。”
“心领了,我请吧。”抒默推开苏政的手:“你还在读书。虽然现在在兼职,总不能刚去几天钱还没领就先透支吧?”
苏政坚持:“我说了,我请客。”说完把抒默的钱包放回她的手包里,抬头看着站在一旁微笑等待的服务员:“多少?”
“你好先生,一共消费一百七十八。”
苏政拿出了两张一百的递给服务员。服务员很快送来了找零和□□。
苏政这么坚持,抒默并没有和他争执。但是晚上苏政睡觉之后,抒默悄悄地在他的钱包里放进去了几百块钱。
抒默因为调了班,第二天起的晚,苏政要去兼职,一早就离开了家,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打开钱包付账,才发现包里莫名其妙多了几百块钱。
苏政记得很清楚,包里的余额是多少。钱不会自己长了脚飞进来。他拿出抒默放进来的钱,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因为加班,苏政没有按时回家。他到家的时候抒默已经上班去了。她给他留了晚饭,他也没有心情吃,他意识到在抒默的心里他还是个孩子。她依然是用看待孩子而不是男人的眼神在看他。所以她才会在他的钱包里放钱。
他明白这是她对他的一种担心。但是这种态度和做法严重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从这件事情的态度上能看出来,他丝毫不能给她安全感。你会去爱一个孩子么?或许会。你会把一个孩子当成自己的伴侣么?抒默肯定不会。
蒋霏霏的外公送到ICU的时候情况很不好。进这里的基本都是有生命危险的危重病人。有的人和病魔抗争获胜,有的人则就此永远的离开。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抒默和同事按照惯例查房,详细记录每个病人的具体情况,生理指标。这样的事情几乎每隔一两个小时他们就会做一次。重症监护室的护士是整个医院最累得工种之一。
抒默正在记录蒋国的情况,他床头的仪器突然发出了异常的声音,抒默一惊,立刻通知了医生。医院对他实行了抢救,同时通知了蒋国的家人并下了病危通知书。
蒋霏霏和她的父母以及田峻都到了医院,可惜无力回天,蒋霏霏的外公还是去世了。
抒默并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蒋家人和田峻的面前,她有心避开,可是病房外就这一条走廊,蒋霏霏已经看见了她。刚才听见了外公去世的消息还在哭泣的她突然间就变了脸色,朝着抒默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不许走!”
抒默想要挣脱,挣不开,蒋霏霏将她的胳膊抓的死紧:“今天是你值班?我外公是不是你护理的?”
抒默平静的回答:“今天是我当班。你外公是我护理的病人之一。”
蒋霏霏一扬手,啪的一个耳光就打在了抒默的脸上:“我外公来得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这么突然说走就走?你护理?你还回答的理直气壮?!你怎么护理的?怎么把人护理没了?!”
一旁的同事看情形不对赶紧上来想要分开两人:“你们怎么打人啊?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蒋妈妈冷笑:“好好说?怎么好好说?现在人都没了,让我们好好说?打人怎么了?她怎么照顾病人的?人怎么就在她手上没了?!”
抒默闻言停止了挣扎,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不休,让她的怒气止不住的上涌。原本熬夜就很辛苦,经历病人的死亡他们也不愿意,现在蒋家人还血口喷人:“你们胡搅蛮缠什么?你们是不是有病?”
“你说谁有病?你说谁有病呢?”蒋霏霏的妈妈冲了上来,举手就要打抒默:“霏霏说得对,她外公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走了,你们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旁边的男护见势不好拦住了蒋霏霏的妈妈,抒默才没有被打到。田峻上前拉住蒋霏霏:“霏霏,你冷静点。”
“冷静?怎么冷静我外公说没就没了,你让我怎么冷静?!偏偏还是在这个女人当班的时候没有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凑巧?!她有多恨我你不知道?当着众人的面泼我的水,结婚的时候又去闹我们的婚礼,这样的泼妇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冷静?!”蒋霏霏说着话。掐着抒默的胳膊更加用力,让她生疼。抒默吃不住疼,用力一甩手,蒋霏霏正和田峻说话没有防备,一下被她挣脱,自己也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你还打人?”蒋霏霏的妈妈顿时像吃了炸药一样的爆炸了:“你还敢对霏霏动手?!”说着话她又冲了上来要打抒默。
这一番吵闹把科室里的人和值班医生都惊动了。有机警的护士叫了保安。ICU里当班的几个男护和医生怕抒默吃亏,把她护在了人墙后,有人好心提醒她:“你先到办公室里去避避。”
抒默气得脸通红,在同事的陪伴下进了办公室。没想到蒋霏霏的妈妈还是不放过她,众人拦都拦不住,她跟着冲进了办公室还要打抒默。屋里人多杂乱情绪又激动,慌乱中把办公桌上摆放的小鱼缸打到了地上摔得粉碎,满地玻璃碎片和水,弄得一片狼藉。
抒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只觉得委屈,愤怒,怨恨,各种负面情绪充斥着自己的心脏,让她的心就像一个不断被使劲充气的气球,眼看着就要爆炸了。
蒋霏霏在走廊里嚎啕大哭,蒋妈妈在办公室里吵闹不休,保安想要把她拉走,她索性坐到了满是水渍的地面上,也哭喊了起来。
原本平静的医院被这一闹,变得热闹无比。蒋家人把事情闹大,惊动了院领导。院里来了人,一方面安抚蒋家人,一方面想办法把抒默和蒋家人隔离开,把她叫到了楼上去询问情况。
蒋霏霏的那一巴掌打得极狠,抒默的脸颊一片火辣辣的掌印。副院长正好在医院里值班,简单了解了一下事情经过,原本想严厉批评抒默当时口不择言和病人起冲突的行为,看着她惨白小脸上的掌印,又觉得于心不忍,叹了口气,想了想,缓了缓语气,给抒默倒了杯热水放到她面前:“受委屈了。”
抒默低下头,倔强的不想让自己的眼泪低落下来,只是水杯里雾气升腾,迷蒙了她的视线。
“咱们是窗口行业,尤其是你们做护理工作的,本身就是为病人服务,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委屈。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