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君二十三年三月十三日,天象示警,白日无光。书君帝以为自己施政不善惹怒上天,不顾郁高席鹰苦劝,执意搬入西殿居住。西殿本是宫中一处废弃的荒苑,离正宫极远。四下哪里来的人烟!只有些乌鸦野鸟群集栖息,想来到晚上鸦声阵阵,一片凄凉。殿内内院,只有三棵古槐,倒是年年发绿。殿中根本没有窗户,闷热可知。
当下书君帝发了狠心,将西殿更名:“思过宫”,传旨命将一应细软全部搬入此宫中,开始修葺事宜。不见絮妃,禁绝女色。不意才到晌午,日食未消,书君帝闷得了不得,又传旨临幸絮妃宫,所有修葺事宜均着停止
书君帝在思过宫住了不到几个时辰,当日便觉身体不爽。那郁高趁机上本,向他灌输炼丹取红铅之术,说什么一用此术,神清气爽,益寿延年,百毒不侵,微恙不生。这个奏本,惹恼了一个人,就是太子兆凌。
太子上书,斥责郁高妖言惑众,劝其父不可听信。那郁高未发迹前与妫妃即亲热,自然向着这絮妃妫氏之子兆猗了。百般挑唆,搬弄是非,书君皇帝原就不喜明皇后,顺水推舟,废了兆凌的太子位,贬入思过宫反省。
妫妃假传圣意,更换太子左右,不予饮食,太子凄苦之状不提。兆猗取而代之,更立为太子。妫妃母以子贵,立为飘絮皇后。一日过去不提。
太医与书君帝调治,次日既有起色。郁高席鹰同时将红铅丸进上,谎言是丹药效力。书君帝更加信道。席鹰遂命其侄李大人到“别国”寻找瑞物献上。李大人就在辖地偏远处的乡下一条不知名的江里,捞了一条鳄鱼,也是天意,这鳄鱼偏偏周身雪白,李大人大喜过望,少不得向老百姓征了一大笔“祥瑞费”。
书君帝得了白鳄,少不得让文武臣工与公主并两个皇子到金水河桥上观看。众人都啧啧称奇,惜花取笔,立刻画下。公主越发爱惜花之才了,命宫奴鸳儿,密告惜花明日三更金水桥上见。惜花有万语千言,就是说不得,一听公主约他,心中暗喜,点头依允。
惜花第二日两鼓刚过,就出了值夜的画苑,往宫内赶。只见护城河中,一名少年被鳄鱼咬住,危在旦夕。惜花倒也果断,往河中一指,鳄鱼就松了嘴。他往河中一跳,把孩子救上。那鳄鱼竟像没见他一样。少年只有12、13岁,是个渔夫之子。正在船上撑橹,看见鳄鱼害怕,脚下不稳,栽下水来。原来护城河与金水河只一坝之隔,夜里这畜生越过栏坝,出宫伤人。
人们不知就里,只道惜花是大侠,只一指鳄鱼就听命。哪里知道他的底细。
惜花浑身湿透,仍用玉牌进宫。公主早在那里等了。见他瑟瑟发抖,也不细问,将随身锦袍脱了一件与他,让他回寓听宣。当晚公主回牡丹宫,小鸳出宫省亲方回,就告诉公主这件事,一个是言者无心,一个是听者有意。公主回想叶惜花浑身湿透,又打从事发地点过,那个人,不是他是哪个?
三日已过,千福公主点叶惜花为驸马,书君帝不允,公主长跪不起。书君帝实在没办法,只得命御医与惜花诊病,即日册立叶惜花为驸马。驸马府原应另设,但书君帝最爱大女儿,琼花夫人又是晚年得爱女,书君帝怎忍她远离!驸马府仍设牡丹宫中。
仪式一过,御医就位,把过叶惜花脉象,御医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惜花哪里有什么脉搏!群医都不敢实说,只说病势沉重,恐是邪魅作祟,需得巫医道人来救。
一听巫医道人,千福公主看了一下眼前这名御医,他不是别人,正是大内第一名医显达。记得以前他也曾劝过书君帝不要迷信道教、神鬼。公主一听显达也这么说,知道事情蹊跷。但她又最厌恶郁高,哪里让他染指爱郎!只叫了一名郁高身边为徒不久的小道与惜花诊病。因他素来不奉承郁高,又真的懂医道,郁高视他如芒刺,他也即将出宫。当年千福公主哑疾治好以后,曾又有一次失语。小道奉命为他诊治,力劝她不必紧张。第二天她便嬉笑如常。从此,公主将他另眼相待。
当下小道说:“这是业障。需用至亲爱的人的血泪,放在玉壶里,和着药,用红泥炉煎了服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别的都好办,只是惜花无亲无故,哪里来什么亲爱之人?惜花望着公主,眼中满是无奈。公主也默然,只是用心体贴他。
前文已叙,书君帝的妙妃生下兆黯,就此失宠。她本一个绝色美人,姿貌才色均在妫妃之上。只是妫氏放荡,而妙妃出身书香,哪里比得!妙妃眼见大皇子以嫡长被废,想到今后其子兆黯,必被他人所制。妙妃思前想后,只有找文人,效法“千金买赋”故事,希冀书君皇帝回心转意。
找谁呢?妙妃想到书君皇帝最好书画,而画最能达意。又思惜花虽然才华了得,毕竟不会替自己申辩;卫流云是她同乡,妙妃当年在家乡就听说过他的才名,但也知道他为人严谨,未必肯弄险帮她。只剩得李荏苒了。
妙妃想到画苑有为不擅画的后妃代画之责,便请李荏苒入宫,向他表明心意。李荏苒唯唯而退。退下来到画苑,见了惜花流云,细说一遍。叶惜花看了荏苒,写了“只管画画”四字。
卫流云立刻道:“兄长不可,自古宫闱深似海,这宫中之事,帮的好就是荣华富贵;帮差了,轻则丢官卸职,十年寒窗化为乌有;重则身首异处,尸骨不全!你三思啊。”
李荏苒道:“原本我怕,可以我才华,怎会帮得不好呢?后宫失宠,无非画些嫦娥孤守、秋扇已捐之类的旧题罢了!这位做了驸马爷,大不了替我遮掩嘛。”
卫流云道:“也就他不记你的仇!”惜花含笑,走到荏苒身边,拍拍他的肩。
要说李榜眼画画,真是神速。恒娥孤守广寒宫,惟妙惟肖。娘娘得宠于一个同心结,画一个同心结系于美人腰上。玉兔、石杵、玉臼,一件不少。婕妤秋扇,更是绝美。三人看了一回,少不得三十多同僚,同赏一回,众人品评一回,李荏苒自擂一回,便交懿旨去了。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妙妃辗转托宫奴将画转到帝手,书君帝方与妫妃饮酒。妫妃急进谗道:“陛下当她是好心?她是打陛下的嘴巴!”书君帝听得摸不着头脑,道:“是些哀怨之意,无非要朕去妙人宫罢了。爱妃此话何解?”“嫦娥之夫为羿,神力曾射九日,及为帝,不能保妻子,使之奔月。后羿又独留人世,为谋反者射杀。”“这牵强!”“野史有言,杨广子夺父妾,后以同心结赠之。后杨广江都钟鼓楼之变,身死国灭!”“这——”“班婕妤才女,嫁与成帝刘骜荒唐淫暴之君,将来死于赵氏床榻,春药之上!”
“大胆!”
“皇上,她骂臣妾我受得,他大不该把陛下也骂了!”那妫妃干嚎硬拽,把个书君帝弄得怒不可遏!他当下将妙妃打入冷宫,令人将妙人宫封了,今后永不晋见。
兆黯的奶娘听说妙妃被废,打听下才知是在仆役住的东侧院,在妙人宫东侧。只得抱着兆黯,到牡丹宫去找大公主千福。谁知尚未到牡丹宫,书君帝降旨,将兆黯同囚东侧院,奶娘亦被拘押。左右不容分辩,早把兆黯拿下。
原来絮妃妫氏,十分刁滑。她见妙妃被黜,竟坐在书君膝上哭。书君大惊,问爱妃何事伤心?妫妃道:“我儿兆猗,实在忠厚,妙妃被黜,俟其子长大,其心必愤,定然迁怒臣妾。只怕他不敢恨长辈,必恨我儿。我儿胆小,如何是他对手!”书君耳根极软,下了此旨。妫妃仍不罢休,道:“贱妃必有同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应将画画之人处死!”“太重了。来人,问明是谁所画,拿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