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之时,日照冠松亭,松影斑驳落于亭檐,萧兴怀隐于亭檐之下。
君攸宁与阿敏娜远远醒来,日冠于顶,影踏于底。
君攸宁握着阿敏娜的手,手指微微用力,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老夫就知道,来的人会是你。”萧兴怀起身,胸有成竹之姿跃然而出,君莫问站在他的身后,目光无神,神情呆滞。
君攸宁秀眉一拧,怒道:“萧兴怀,你对莫问做了什么?”
萧兴怀哈哈一笑,双手后背:“不过是一些小把戏罢了。”
“小把戏?”君攸宁将阿敏娜护在身后,“如果你的小把戏伤害到了莫问的话,我是不会把阿敏娜交给你的。”
“这恐怕由不得你。”萧兴怀双掌轻击,“君莫问,举起你手中的剑。”
君莫问呆呆的举起手中剑,松叶间隙落日光,缀点于剑身,剑光分明。
“你想干什么?”君攸宁急了。
“老夫想做什么,想必你已经猜到了,让阿敏娜过来,否则你的弟弟,小命难保。”
“你果然是老谋深算,萧兴怀,都说你从不杀人,若欲除之,只会借刀杀人,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不愧是能祸出四将之乱的人。”君攸宁手腕一翻,一把匕首不知从何处落入她的手心,她抬手,匕首抵住阿敏娜的脖子,“你先解了对莫问的控制,让莫问过来,否则我就算杀了她,也不会把她交给你。”
萧兴怀笑容微深:“解除控制简单,让他过去更简单,只是你君攸宁,老夫打赌你不会杀阿敏娜,你千辛万苦救出她不过是不愿她的性命捏在老夫的手里,防止老夫挑拨大周和西凉的关系,老夫一切早已准备就绪,就差一袭东风,若是你现在杀了她,刚好合了老夫的心意。”
君攸宁额角冒出了汗水,她脸色苍白,话中带着颤音:“莫非你已经……可恶,这几日竟然未注意京城军力的变动,但是萧兴怀,你别高兴得太早,除了萧仁和龙景云,你还有谁的兵?就算夏擎鸿跟你合作,他的军队也休想进大周一寸。”
“你说得不错,照明面上看,老夫的兵力确实比不了你,龙景云不敢反,早已跟老夫断了合作关系,萧仁虽忠心于我,可也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夏擎鸿远在千里之外,欲帮老夫也得先破了大周的城墙,老夫又有什么胜算呢?”
萧兴怀将自己的弱势一一说出,他越是这样,君攸宁越是心忧,这说明萧兴怀很了解自己的劣势,他一定还有别的准备。
“阿敏娜已经不重要了,对不对。”君攸宁试探道。
萧兴怀颔首:“重要也不重要,老夫知道她的哥哥西凉小王爷察克都也来了,小王爷,出来与老夫见一面如何?就算你继续埋伏,也救不了君莫问,不如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察克都!”君攸宁欲阻止,却已来不及了,察克都从藏身之处走出,面色严峻。
察克都先萧兴怀一步来到此处,在冠松亭旁找到了最好的埋伏位置,可还是徒劳无功,萧兴怀不会功夫,察克都要杀他救君莫问易如反掌,可就目前来看,就算救了君莫问,没有萧兴怀为他解除控制,也是白搭,察克都虽是冲动,可这回他也是细心观察后才发现的问题,没有贸然跳出来抓萧兴怀,否则倒是萧兴怀一声令下,真让君莫问自刎,事情就闹大了。
“你想跟我谈什么?”
“自然是你的妹妹。”萧兴怀道,“君莫问是君攸宁的弟弟,这阿敏娜却是你的妹妹,她的生死不该由不相干的人来决定,而应该由你这个做哥哥的决定。”
一直缄默不语的阿敏娜听到此处,终于张口:“为何不是我自己决定,你这个老匹夫!”
萧兴怀微微一愣,随即鼓掌微笑:“公主不愧是公主,老夫好久没被人骂了,胆子够大,可惜把你抓来之后就一直关着,若是知道你如此有趣,该早跟你说道说道。”
“王妃,大哥,不要再跟他多说了,他这个控制之法我知道,就算他死了也是可以解的!”
“确实可解,但是付出的代价可是很重的,你们千万要考虑清楚。”
“是吗,阿敏娜?”君攸宁扭头询问。
阿敏娜支吾两声,勉强点头:“但是!”
“好了,别说了。”
君攸宁一怕君莫问神智回不过来,二怕萧兴怀让君莫问自行了断,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察克都对君莫问的感情也已颇深,二人投鼠忌器,不论阿敏娜怎么说,他们就是站在原地不动。
“你们……是在拖延时间,对吧。”萧兴怀此话一出,君攸宁瞬间变了脸色,“如果我猜得没错,皇上,您已经到了吧。”
“萧爱卿。”龙承修从暗处走出来,身后只跟着白夜苍一人,“你实在太令朕失望了。”
“失望?恐怕皇上从没有对微臣抱过期望吧。”萧兴怀扭身面向龙承修,“微臣知道,皇上从来没有信任过微臣,只不过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看看微臣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朕对你的容忍,你我心知肚明,四将之乱,朕已经给了最大限度的退让,甚至为了你杀尽了霍寇应徐四家,若不是念在你曾为朕挡了一箭险些身亡,就你犯的那些事,朕就可以定你一个谋反之罪,将你诛灭九族,凌迟处死。”
萧兴怀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皇上,功不抵过,就我为你挡的那一箭,怎么抵得掉我的谋反之罪,我多嘴问一句,六王爷,你身边那个武功很好的霍姑娘怎么没来,是不是皇上让她留守在了什么地方?”
龙承修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知道萧兴怀要说什么,立刻道:“旋胜,抓住他!”
“抓我?君将军怕是不敢动吧。”萧兴怀将君莫问扣在怀里,拿剑抵在君莫问的脖子上。
“萧兴怀,你一直知道霍燕斯是霍家遗孤吗,对不对?”白夜苍隐隐预料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龙承修,有些担心。
“当然知道,四将每一家的人都没有死绝,因为我都给他们留了一个活口,如果我要想赶尽杀绝,你们觉得霍燕斯能活到现在吗,就算有你保护她,她该死还是得死。”
“你是什么意思?”君攸宁道。
萧兴怀道:“留活口自然只有一个目的,希望他们长大之后回来报仇。”
“老匹夫,你病得不轻。”阿敏娜不愧是来自马背上的公主,豪放不失男儿。
萧兴怀对阿敏娜的谩骂丝毫不理会,他只对龙承修说:“皇上,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应该已经有准备了吧,就算你把霍家的姑娘支开了,这里在场的这些人和那姑娘相交颇深,特别是你的儿子,难保他们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龙承修叹了一口气:“萧爱卿,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朕做过的事情不会不认。”
“好,皇上不愧是皇上,其实想坐稳皇位着实不易,若是这样说,皇上要做的事根本没有错,但可惜,受害者是不会这么想的。”
“萧兴怀,你究竟想说什么?”白夜苍有些紧张,他怕自己心中所想成真,他的父皇不会是那种人。
“聪明如六王爷,想必你已经猜到了,不错,当年的四将之乱确实是我挑起,但这一切不过是皇上想借我的手,找一个足够的理由,把四将除掉罢了。我是借刀杀人的好手,可比起皇上来,还差上一大截。”
“这不可能!”霍燕斯的声音传来,众人同时扭头看去,只见霍燕斯大睁着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不可能!”
“燕斯?!”
“霍姑娘?!”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相信,是你害死了我们霍家全家,不会是皇上,是你,是你!”
“太天真了,哈哈哈,霍家姑娘,你仔细想想,我当年收买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虽然我自觉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可也难保有什么地方考虑不周,如果皇上真的想查,只需派人多调查些时日,真相自会大白,可你还记得吗,皇上甚至连审问都没有,你们四家人连一句口供都没有,就直接被判了满门抄斩,诛灭三族。”
“这……”霍燕斯摇着头,“我不记得了,时间太久,我不记得了。”
“其实你也恨皇上的,因为杀你全家的是皇上,只是因为在你们四家的眼中,真正害死你们的是我,才会将所有的恨都转移到我的身上。”
“父皇,他说的是真的,对不对?”白夜苍方才在心中已经猜到了大部分。
龙承修一直给人的是无用昏庸的形象,但至少在白夜苍的心里他还是个慈爱的父亲。
出生在帝王之家的白夜苍一直都知道,想要坐稳皇位就要心狠手辣,就像他们兄弟之间争抢皇位一样,可他从来都不想参与其中,二哥早就是太子了,又有什么可争的。
为了那一把龙椅,真的要弄的兄弟之间相互残杀吗?
就像他的父皇,真的要为了坐稳皇位,弄得生灵涂炭吗?
四家三族,当初死了多少人。
血染京城断头台,雨落三日未洗净!
“为什么要灭了霍寇应徐四家,他们可是守着四州的将领,功绩颇高,应该嘉奖!”君攸宁嘴唇愈发苍白,她怎么会想到那个慈祥的喊她“旋胜”的皇上竟然是这样的人。
“功高盖主,君将军,你还不明白,想想你的父亲为何一去不返!”
“什么?!”